在他乡
2014年02月号
医学进展
医生日记

自豪的援外医生

    我是上海交通大学附属第六人民医院麻醉科的一名医生,曾于2009年10月到摩洛哥赛达特市的哈桑二世国王医院工作。自从踏进了这个陌生的国度,我慢慢地喜欢上了这片土地。在那里,我充分体会到了作为一名医生的自豪感。

    我们中国医疗队都是在摩洛哥的公立医院工作的,所服务的对象绝大多数都是当地的贫苦百姓。他们文化水平不高,很多 人连法语也不会讲。就诊时,我们需要通过当地护士将他们的阿拉伯语或柏柏尔语翻译成法语,才能大致问清病史。除了看病免费,我们甚至连手术和药物也都是免 费提供的,所以,中国医疗队特别受当地民众的欢迎。在那里,凡是医疗队有的资源,只要患者病情需要,都能免费使用。当地病人对医生毕恭毕敬,对医生的嘱咐 视如圣旨,从来没有丝毫的不悦或疑虑。在那里,病人看病、住院、手术都不需要任何签字,一切皆听医生安排。面对患者,我们考虑的仅仅是如何治疗病患。医生 只需尽心去救治每个患者,而对于治疗的任何结果,患者及其家属都能接受。我认为,这种状态是源于医患之间的一种绝对信任,源于他们整个社会对医生的由衷尊 重,源于一种完全不同于国内的行医模式。

    在国内,在决定治疗方案时,一旦碰到要做向左走、还是向右走的选择时,我们医生往往只能把不同治疗方案及其可能结 果告诉患者或家属,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平心而论,医学是门专业性很强的学科,单凭医生的简短介绍就让患者或家属定夺治疗方案,其实是不妥当的。但是现在病 人的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动不动要拿出消费者应有的“充分知情权”来维权,因此医生往往不愿、或者是不敢帮患者做任何决定。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岂不像餐厅 服务员拿着菜单,介绍完毕之后请顾客按照自己的口味点菜?在治疗方案的选择上,在摩洛哥就不存在这种问题,全由医生做主。有时我也在想,这也许就是我们社 会文明程度提高后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我曾经碰到过一个摩洛哥患者,手术需要全身麻醉,但是由于其口腔畸形,麻醉插管时需要一台纤维支气管镜引导,但我 所在的公立医院并无此设备。于是,按照在国内的做法,我便建议患者去卡萨布兰卡等大城市,找医疗条件更好的医院去做这个手术,来降低手术的风险。但是这名 患者多次向我表示,一则他没钱去大医院,二则他信赖中国医生。他希望我给他做这个麻醉。最后,他说了一段让我鼻子发酸的话:“严医生,你如果不帮我做这个 麻醉,我只有回家等死了。你是真主派来的使者,如果麻醉失败,我就去见真主,你也是做了好事,我会邀请您作为贵宾来参加我的葬礼的。”后来我查了很多资 料,辅以自己的临床经验,加上“真主的保佑”,麻醉和手术一切顺利,病人康复出院。其实,我们和病人素昧平生,要是在国内,医生不敢也不会在治疗过程中超 越医疗常规去替病人冒险;但是在那里所做的一切,都是以患者病情的需要为首要考虑因素。医患间没有无休止的追究,有的只是绝对的信任。因此,我才敢为我的 病人冒此风险,担此责任。

    还有一次,一名产妇在家中分娩后大出血,送来医院时已经休克。我一边进行常规监护、供氧,一边拿晶体、胶体等补液 为患者扩容、维持血压、准备输血。但是一查血型,患者是RH阴性的A型血,属于稀有血型。当时我们医院血库没有这种血,必须要到100公里外的卡萨布兰卡 去寻找血源。时间就是生命,我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血库的摩洛哥化验员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他手上有RH阴性的O型血,并表示在以前类似情况下有摩洛哥 医生给异型血病人输过。O型血输给A型血,对于我而言,只在书本的理论上可行,读书的时候老师也说过只有在战场等紧急状态下,O型血才能输给异型血患者。 我们在上海工作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输过,遇到问题也只是向市血液中心求助,而且肯定能送来同型血液。情况紧急,我决定冒这个风险,担这个责任,给患者输异 型血。我做好一切应对输血反应、溶血反应抢救的准备措施,缓缓地将O型血输入患者体内,并且密切观察。值得庆幸的是,没有发生任何不良反应。这种时刻,我 就感到自己尽到了一名医生的责任,没有辜负病人家属的期待。那种成就感和欣慰感,是无论多少金钱或待遇都换不来的。

    在我们生活的城市,只有我们医疗队的十名成员是中国人。不管你走在哪里的街上,都会有许多摩洛哥人,无论认识与 否,都会和你友善地打招呼。我觉得我们的认真工作得到了整个社会的认可。每天面对这些患者们憨厚的表情和期待的目光,让我们由衷地珍惜这份信任,打心底里 愿意为这些病人尽心尽责。

    前段时间,国内对于产妇分娩的手术是要家属签字还是由医生决定发生了争论。这表现出来的是医患之间的不信任。病人 们去医院小心翼翼,对医生的建议往往半信半疑;而医生们每天上班也是如履薄冰,生怕诊治过程中有任何过失被患者抓住不放。诚然,患者维权意识提高是社会进 步的体现。但是如果医生面对的是一个疑神疑鬼的患者,那么便会导致医生不敢做风险稍大一些的操作或治疗,或者术前给家属样样不良事件都谈到,弄得家属胆战 心惊。这样虽说在法律上保护了患者或家属的知情权,医生也通过签字完成了法律上的程序,但是对于患者而言,往往只能得到医生最保守的治疗,而这个治疗方案 并不一定是最好的治疗方案,最后吃亏的还是患者自己。在摩洛哥这里,在这种和谐的医患关系之下,医生每天都实践着希波克拉底誓言:为了病人本人的利益,我 将采取一切必要的诊断和治疗措施。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当年跨入医学殿堂的神圣感又一次涌遍全身,能够为自己的职业天天自豪,这也许是我“在他乡”援摩生涯中最大的收获。

(作者:严海 上海交通大学附属第六人民医院 麻醉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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