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日记
2009年09月号
医学进展
现代观点
医学里程碑

为你流泪

我以为再不会为任何人流泪

曾经以为,二十余年的从医经历已看尽了尘世沧桑,再不会为任何事感动。曾经以为,经历非典那场磨难后已是心如止水,再不会掀起任何波澜。曾经以为,多愁善感的情怀早已在岁月的长河中冲刷磨蚀,再不会为任何人流泪。可是我错了,我远没有修练到铁石心肠的境界。

她一直没有苏醒

她叫林芳,移动公司营业厅的收银员,一个充满朝气的姑娘;他叫陈志,个体经营者,一个清秀和善的小伙子。他和她刚刚领了结婚证,很快就要举行婚礼。如果不是发生意外,现在本该是他们度蜜月的日子。一个彩霞满天的傍晚,她和他布置完新房后,准备再添点家俱,他们刚走到街上就被人抢包,下意识地,她紧紧抓住装着买家具钱的手提包不放,劫匪当街向她胸部扎了一刀。事后得知,劫匪是几个吸毒者,已被抓获。

送到医院急诊科时,她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经过缝合及心肺复苏抢救,她的心脏重新跳动,但她一直没有苏醒,还出现了多脏器功能衰竭合并脑死亡,我心里很清楚她永远醒不过来了,可他坚持不放弃,要求医生尽力抢救。

他把一张镶有她照片的精美相框放在她的床头,这是拍结婚照时她照的单人照,照片上的女孩很美,笑得很幸福,脸上有两个甜甜的酒窝。

每天我们让他到她的病床边看她两次,每次三十分钟,他总是握着她的手,跪在她的床前,不断地求她醒来,不停求她原谅,他反反复复地说自己没有保护好她,对不起她,每次都要求护士多给点时间陪她。她需要用呼吸机才能呼吸,持续血液净化的身体插满了各种导管,此时的她并不美丽,甚至可以说很狰狞,很恐怖,但他依然一次又一次地来看她……

晚上,他找来一张长椅,放在和她病床仅隔一堵墙的过道里,睡下。我让他去休息室休息,以免影响工作。他说:求你了,我不能离开她。我鼻子有点酸,同意了他的请求。抢救的第十九天,我找他谈话,再次建议他签字放弃抢救。他说不想放弃。

他并不富有,她是临时工,医药费没有报销,十九天来医药费已经超过了二十万元,相当部分是他典当掉新房筹来的,病人现在已经欠费了,我们几天前就建议他放弃了,可他一直坚持要抢救,期待奇迹的发生。经过多次沟通,我终于让他明白,结局是残酷的,奇迹是不会发生的,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人财两空。

昨天夜里,她的心脏停止跳动过两次,经抢救才恢复,如果她的心脏再次停止跳动,恢复的可能性极小。他早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也知道不会有奇迹发生,但他还要救她!我不解地问他:为什么?他流着泪说:只想再多看她几眼……”,他说不下去,哽咽住了。过了许久,他说:我还有一间小店,卖了,还能再交三万元。我问:那你以后怎么办?想了许久后,他回答说:不知道……”

他是想用仅有的不多的钱,换取他们相守的日子,他不再理会生与死的残酷抉择,只珍惜和厮守最后的每一分,每一秒。环顾这个太多苦难却又让人留恋的尘世,注视着这人世间生死离别的凄凉一幕,我的心无法再麻木,灵魂深处剧烈搐动着,鼻子酸酸的,泪已经忍不住了,我跑去卫生间,擦掉了眼泪。

新娘的心脏在被刺后的第二十二天永远停止了跳动。

她是不幸的,遇到这样的劫难;她又是幸运的,有一个人这样深爱着她。若在天有灵,相信她一定会感受到这深深的爱,若还有来世,希望他们一定要幸福……

(陈拥军广西玉林市红十字会医院 风湿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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