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观点
2016年07月刊
医学进展

西藏草原忧患

作者:曹喜华、邱梅

西藏的草原面积有150万平方公里。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政府实施了一系列政策大幅限制放牧,让牧民定居下来。官方数据显示,这些政策有助于恢复草原生态,提高游牧民族的生活水平。但许多研究人员在调查后发现,这些政策破了环境,损害了牧民的利益。“西藏草原的问题很大,”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的生态学家Wang Shiping说,“最大原因是政策制定不科学,也没考虑气候变化和地区差异。”

青藏高原总面积250万平方公里,绝大部分在我国境内,草原占了三分之二。这些草原不仅为亚洲的最大河流储存水量,还有巨大的土壤碳储量。如果草原生态继续恶化,就会不可避免地造成土壤碳流失。草原退化“将加剧全球变暖,威胁14多亿人的用水保障,影响亚洲季风”。 尼泊尔国际山地综合发展中心(International Centre for Integrated Mountain Development,ICIMOD)主任David Molden说。


问题分析

 

一、草地承包

1950年解放西藏后,中央政府把所有的牲畜和土地都划为国家所有。大型国有农场你追我赶搞生产,在20年内把牲畜数量翻了一番,到20世纪70年代末西藏的总载畜量已近一亿头。然而,80年代的市场经济却将草原推向了另一个极端:草场和畜群承包到户,以此推动西藏土地管理,提高生产力。

起初,西藏牧民不以为意,依旧在老牧民的带领下一起放牧。随后,政府开始限制畜群,要求村村户户圈养牲畜。这一招彻底改变了传统的放牧形式,给游牧生活带来了实质性的变化,越来越多的游牧民族过起了半定居生活。草地上的圈棚可以有效防止牲畜乱跑,牧民的生活变得更舒服了,不必为了放牧而颠沛流离,也不必担心出门几天牲畜就跑光了。

但这一切是有代价的。圈起来的草地过几年就磨损了。西北师范大学Cao Jianjun等在2013年比较了面积相差30倍的几块草地,结果显示,尽管牲畜密度相似,但大草地上的莎草长势要快两倍,因为牲畜可以在大草地上四处走动,让莎草有机会长回原样。牧民对此感同身受,把草地圈起来后能养活的牲畜变少了。

二、盲目绿化

1、原因

位于青海省南部果洛藏族自治州西北部的玛多县是黄河源头,也是高原上的富庶之地,年降水量约为328毫米。如今,这里湿地干涸、草原沙化,导致黄河下游水资源短缺,黄河水还没汇入大海就流干了,这是1970年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意识到问题严重,中央政府于2000年开始建立三江源国家自然保护区,每年花费上亿美元用于生态建设,同时对保护区内的放牧活动采取强措施,让牧民作出了很大牺牲。尽管高原变绿了,但生态学家认为这并不能代表草地健康。

2、结果

① 绿色沙漠

近年来牧民们都发现草原上长出了新的杂草,虽然无毒,但营养价值远远不如蒿草。ICIMOD的自然资源管理专家Karma Phuntsho表示,高原上有的地方可能在外行人眼里还不错,但不过是没有价值的绿色沙漠(green desertification)罢了。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生态学家Zhao Baoyu等估计,有毒杂草已经危害了西藏16万平方公里的草原,每年都毒死成千上万的牲畜,牧民损失惨重。

批评人士指出,西藏政府限制放牧的举措缺乏合理调研,也没有采纳科研成果。草原植被如果破坏严重理当全面禁止放牧,但政府判断草原健康与否的标准太简单,只考虑绿化覆盖率,所有地区一刀切,也不校正海拔高度或天然湿度等影响因素,实在不妥。

② 碳储量减少

湖泊沉积物的花粉研究显示,8000年前,当最早的藏民把森林烧成了灰烬,把大树换成了小草,蒿草和其他优势植被就出现了。史前放牧活动在广阔的草原上储备了181亿吨有机碳。政府现在的绿化政策让其他杂草迎风猛长,蒿草的生长优势也随之丧失。这样一来,土壤碳就可能释放出来,加剧气候暖化。

德国汉诺威大学的土壤学家Georg Guggenberger认为,植被组成的变化对长期碳储量有重要影响。在有节制放牧的蒿草地带,光合作用产生的碳60%都到达了根系和土壤中。地下的有机碳比表面生物量(biomass)更稳定,通常在几年内逐渐分解并释放到大气中。如果高原上的蒿草被其他杂草取代,无疑会让地下埋藏了几千年的碳汇(carbon sink)释放出来,后果严重。

三、其他因素

除了政府的放牧政策之外,环境污染、全球变暖、道路修建和其他基础设施建设都对草原有破坏作用。自1960年以来,青藏高原的平均气温每隔十年都会上升0.3℃~0.4℃,气候变暖速度是全球平均水平的两倍。

中国科学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生态学家Tsechoe Dorji和美国科罗拉多州立大学研究生Kelly Hopping在高原南部开展的一项实验显示,气温升高六年后,高山蒿草出现了花期花少、花期推迟现象,影响其繁殖力和远期竞争力。此外,草原上还会长出灌木、地衣、毒草和各种牲畜都不爱吃的杂草。此时如果用雪来降温,蒿草的长势其实并不差,说明土壤水分过度蒸发可能会改变草原植被。温度和降水之间的相互作用对生态系统的影响很复杂,但目前科学家还没有办法预测全球变暖对草原的具体影响。


展望

 

十年前政府制定草地政策的时候没有考虑气候变化,如今许多牧民都有点不知所措,大概以后几十年他们的日子都不好过,迫切需要政府采取合理措施扭转形势。一些科学家想对不同气候带中的植被进行全面研究,作为基线资料以备将来参考,还有一些科学家想找出更多证据说明限制放牧和圈养牲畜的危害。很明显,政府不应该在高原地区简单地推行一个政策,而应该重新评估不同草地的退化程度。除非草地已经严重退化,否则适度放牧对恢复草地生态是有好处的。

然而,西藏政府向来都是一派官僚作风,很少从科学的角度解决问题,却经常打着维稳的旗号申请巨额投资和项目经费。碰巧的是,他们的如意算盘极少落空藏独分子隔三差五地寻衅滋事,中央政府从维护政治稳定的大局出发,也就不强求当地的建设规划有多么科学,让关心西藏发展的科学家们很有挫败感。对此,西藏南部那曲县畜牧局局长Guo Hongbao表示,政府的出发点是想把西藏建设得更好,虽然某些政策不够合理,但主要目的都是为了促进地区经济发展、保护当地环境。

至于西藏草原的发展前景如何,牧民们心里真没底。他们一面赶着牛羊,一面黯然神伤:绿水不再、碧草有涯,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不再是从前的模样。没有人知道如何才能守住这片家园,让嘹亮的歌声重新在山谷回荡。

(作者:曹喜华、邱梅)

参考文献:Nature 2016;529:14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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