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无法治愈他们的病，但至少我可以减轻他们的痛苦，可以减少更多的不幸，这就是一个医生的职责。

一个“美丽”的女孩有无法治愈的一种病

    大而明亮的眼睛，高挺的鼻子，薄而红的唇，还有部分洁白的皮肤，晶莹剔透，弹吹可破。这就是她，一个“美丽”的女孩。有无法治愈的一种病，一种破坏了无数人、无数美丽女孩美梦的疾病——系统性红斑狼疮，这种病被人们称作“不死的癌症”。而我，正是无数美丽女孩最不想遇见的人——专治系统性红斑狼疮的医生。

    “住院吧。”

    “好。”

    “先服这些药。”我把单子交给她。

    “好。”

    她很配合，这让我感到莫明的紧张，总觉得很不安。收她入院的最初几天，她的安静引起了我的注意。要知道，一个这样美丽的女孩，当她的脸上、洁白的皮肤上出现了可怕的红斑时，怎么可能这么镇静地面对镜子里的自己？没有语言、没有吵闹、没有眼泪，每当亲人来探望时，她还能微笑着安慰哭泣的亲人们。

眼前的她终于爆发了

    她真的，这么坚强？

    “医生，我的脸……”

    “这个啊……”我抬头，看到她，心里一震，不知说什么好。

    一切定格在那一刻，空气很淡却很沉重，阳光洒在她的脸上，没有希望，只有凄凉与无助。

    “好吧，我回去了。”她轻笑，转身离去。

    我也转过身，因为我不敢面对她的背影。

    她安静地向窗外望去。

    两天，她安静的看着窗外。

    三天，她还站在窗边，向外看去。

    四天，她依然安静，依然看着窗外。

    第五天，我查房时看到她轻轻地打开病房的窗户，伸出手，张开五指，嘴角上扬，轻声说：“风。”整个病房的人都看着她，病房里很安静，可以清楚地听到她的声音，甜甜的，细细的。接着，她在我的注视下爬上窗台，“风。”她说，“风，我来了。”说着就张开双臂……

    我吓坏了，站着一动不动，不知所措，身边的护士使劲地摇我，大声尖叫起来。

    “等一下，别走。”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你走了，我们会想念你的。”我转过身，看到一个高个男孩抬着头看着她。扭过头，我看到了一张泪流满面的脸，晶莹的泪滴滑过脸上的大片红斑，折射出绚烂的红光。

    “想念？我是一个累赘，这种病根本治不好，你看，我的脸，看我的脸，怎么出门，怎么见人，怎么看！我是个怪物，怪物！”她站在窗台上大声地喊，不停地流泪。

    我震惊了，心好象被谁狠狠地扎了一刀。眼前的她终于爆发了，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我们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她，只能站着听她歇斯底里地大喊。

    “看到了，你们看到了，我的脸，一片一片的红斑，我是个怪物。人们如果见了我只会议论我，对我指指点点，躲着我这个怪物。没有人敢靠近我，没有人知道我多需要帮助，他们只会躲着我。你们和他们一样，不用再伪装了，你们都讨厌我。”

    “我们不讨厌你。”那个男孩大声说。

    “滚，你们都是骗子，骗子！”她大声地喊。

    当时的我已经呆住了，这是这么多天来她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可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更不想以这样紧张的情绪来倾听病人的心声。

    病房里回荡着她孤单的声音，“骗子……”

我看到了这难忘的一幕

    没错，现在的我只能承认，得了这种病的确很难不被人当成怪物，这样的脸谁见了不害怕？谁见了能若无其事？以一个医生的立场来说，我一看见这样一张脸就会想她是得病了，连我都这样想，更何况是一个并不知情的普通人，又怎能不把她当成一个怪物呢？

    但我必须挽救她，因为她是我的病人。

    “我，可以治好你，但你要相信我，你要给我机会，我们得试一试，不是吗？”我伸出手。

    “滚。”她只说了一个字，就瞪着眼睛看着我。我看着她，没想到自己在她心里这么不堪，她连多和我说一个字都不愿意。

    的确，有哪个女孩会想见到作为医生的我，见到我会有好心情吗？她们都已经不想活了，都看破了，来治病根本就没抱希望！

    窗外的风吹进来，一阵寒冷扑面而来，就在那一刻，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闪过：我不想当医生了，想要放弃所有的病人，我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用。一种难以根治的病，还治它干什么，我能有什么用？

    “让医生试一试吧！”男孩说。

    “你们都骗我，治不好的！”

    我想现在只有我才能挽留她，虽然现在她这么怨恨我，但我是医生，此刻不能放弃我的病人，更不能放弃我自己。

    “至少我可以让你的脸上不会有红斑了，还有你的身上，我可以让它们消失，让它们不再出现在你眼前。”我鼓起最后一丝力量，也许这是最后一线希望了。

    她没有说话，是动摇了吗？

    时间慢慢过去，我们等待她的回答。

    “能？消失吗？”她用颤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

    “当然，这对我来说完全没问题。”

    然后我看到了这难忘的一幕，她蹲下，伸出手，向我！

    ……

“谢谢您，医生”

    一个月后，她终于可以笑着和我说话，而我也终于可以释然。

    出院前的一天，她来找我，身边有她的男朋友，还有一束花。

    “谢谢您，医生。”她笑着对我说。

    我笑了笑。

    她把花递给我，“经过了这么一次特殊的考验，我长大了许多。现在我脸上的红斑已经没有了，我想不会有人知道我曾经有多么可怕，而我更不会再寻短见了，我的生活又重新开始了，谢谢您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

    说实话，当了这么多年医生，从来没有一个病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我显得很不好意思，不知说什么好。

    “最初来医院，我真的恨透你们所有人了，那个时候我很平静是在努力压制心里的怨恨。现在我不再有怨恨，只有感激。”

    此刻，我的心里又何尝没有感激，是你们让我知道我存在的意义，让我明白我是被人需要的。虽然我无法治愈他们的病，但至少我可以减轻他们的痛苦，可以减少更多的不幸，这就是一个医生的职责。

    这一次我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我们都感激这个世界，我们都要生活，我们都充满希望。

    花朵在此刻绽放……

（作者：刘暘 内蒙古第一附属医院 风湿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