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叫“120”

急救现场惨不忍睹，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神情紧张又无力地歪坐在一台长长的机器旁，右手臂被钢铁机器整个卷了进去！现场触目惊心，急救护士燕子拿起急救箱中的电子血压计，迅速在他完好的左手腕上扣紧测量血压，“唧唧——”电子血压计显示屏上终于显示出：130/70mmHg，伤员生命体征尚可，紧接着医护人员着手忙着为他建立静脉通道，开始对症运用急救药物。

#p#副标题#e#

“怎么回事？”急救医生巍子进行例行询问。

“他是我们这里的工人，看到印刷机印出来的纸张上有污点，心想用手抠掉这污点，就把戴着手套的右手伸进了正在运转着的机器，结果连手臂都被卷进了机器！他的惨叫，吓了我们一跳！我们赶紧关停了机器。”一位工友语无伦次地诉说着当时的情景。

“医生，你们快点救救他吧！”现场有工友喊，在场所有目光都燃烧着期望，把救死扶伤的希望聚焦在急救队员身上。“他还年轻，才25岁啊，孩子才几个月大，你们快点救救他呀！”一位大姐带着哭腔哀告着。

“打119了吗？”医生巍子的头脑分外冷静，眼前这种情况，只有消防战士带着拆卸工具，才能发挥作用啊。

“没有，我们只打了120！”工友们焦急地讨论着，现场弥漫着紧张的气氛。王医生拿起手机拨打“119”，紧急告知“119”这里的现场情况，忧心如焚的情绪又笼罩着每一个现场人员。

伤者的情绪很不稳定，燕子赶紧走到他身边。“小张，别害怕！大家会想办法救你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我们都在这里，你要坚持住！” 燕子希望用自己的坚强和镇定来感染唤醒濒临崩溃的伤者。

“消防战士来了！”有人大声喊道，大家重又燃起希望！

“这是一台崭新的进口高档印刷机器，切割起来非常麻烦”，消防战士说道。

#p#副标题#e#

“医生，他的手臂怎么样？”“生命体征尚且稳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大家尽快争取时间吧！”

众人的目光重又都聚焦在消防战士的营救上，切割、拆卸……

十分钟过去了，三十分钟过去了，一个小时快到了，四根实心的钢管才被切断两根，汗水早已不知何时悄然湿透了消防战士、急救队员的工作衣，整个印刷车间里散发着一种强烈刺鼻的污染物气息，令人喘不过气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因遭受重创加上剧烈疼痛，可怜的伤者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了，他似乎对自己的手臂已不抱什么希望，表情异常沮丧和焦虑。急救护士燕子高举着吊瓶站在伤者身边，不停地安慰焦虑不安的伤员。人的血肉之躯，怎堪如此重创！这个时候没有人忍心通知他的家人，因为大家都害怕，害怕看见他的娇妻，他的幼子，还有他年迈的双亲……

“不行的话，把机器重新启动，反运转一下，把手臂给倒出来吧！”工厂老板如是说，新引进的高端印刷机，上百万崭新的机器设备却冷血无情地吞噬着鲜活宝贵的生命。

“不行！那样会给伤员造成二次伤害的！违反救治原则！”王医生坚定地做出判断。

现场的消防队员正紧张忙碌，医护人员密切观察着伤者的神智、手臂伤情、心理变化等情况。液体和针剂一滴滴地进入伤者体内，血压、一次次地判断、评估伤情，对症处理灵活施救，大家都在煎熬中焦急地等待！

世事残酷，让我等血肉之躯不得不直面如此惨烈之相！一直延续到凌晨三点，生机初现！伤员小张的手臂终于从机器中取出！守候一旁的急救队员立刻进行初步止血、包扎、固定等现场救治处理程序。然后呼啸的救护车就载着这个急危重伤员，飞快地向着医院的方向疾驰！

#p#副标题#e#

（二）无言的结局

一天上午，我接班后收到120指令，到北郊黄淮学院龙湖餐厅去接一个据说是“晕倒”的急救病人。

出车的急救队员心里并不轻松。因为很多次报料的“晕倒”，接到的却常常是猝死、心源性休克等要命的急危重症病人，出班车的医护人员和急救司机像任何一次的急救出车一样，车飞快地沿着乐山大道向北疾驰，越过前方十字路口的大转盘，转而向西，驶向大学校园校区。

校区环境不错，早春的花儿已经盛开，但急救队员无心观赏，他们把焦急的目光投向前方，搜寻呼救者。电话联系，再次确认，还是说在龙湖餐厅。可是，白色的救护车就停在了餐厅门口，急救队员掂着沉重的铲式担架、急救箱，进到餐厅里寻找。餐厅里一股食物特有的馨香，已经将近9时，里面就餐的学生寥寥无几，各个卖点档口里的人员用好奇的目光注视着一身绿色的急救队员。

“晕倒”者不像是在餐厅里呀？大家疑惑不解地出来，再次联系呼救电话，答曰还是此地。不要乱找了，应该就是这里，龙湖餐厅应该是呼救者报的易寻到的地方，呼救者应该正在往这里走。凭着院前急救的常识和经验，我们猜想应该是这种情况。

果不其然，东边楼角转过3个年轻女孩，搭着肩慢慢地往救护车走来，急救队员赶紧上前询问，就是她们了！其中一个长发的白衣女孩刚才“晕倒”了，她手拿一个蓝色的塑料瓶，标签上显示：氯霉素醇溶液（外用），治疗青春痘的，已经用了大半瓶了，这次抹完药液后，不知为何头晕，差点栽倒，同学见状赶紧拨打了“120”。

情况就是这样，急救队员看女孩已经没事，没必要来院，就让那个女孩在“120”指令单上签下呼救者的名字，然后回车！

#p#副标题#e#

一场虚惊。一行四人空车而返，心里有些埋怨黄淮学院的学生，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老是这样幼稚，很小的事儿动不动就打“120”，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都快成校园里的一种常态了，简直是浪费“120”医疗资源！有经验的出车人员早已习惯了学生们的大惊小怪，见怪不怪了。

车辆、人员迅速归位。向指挥中心进行反馈、待命。

上午十点多，第二次警报声刺耳地响起！置地花园3号楼，酒精中毒，内科。

置地花园在文明路，好像不是我们医院的片区啊？但指令已下达，不容耽搁，先出车再说。

越过雪松路、文化路，救护车来到医院斜对面的呼救地，这里是医院的急救范围区，“120”急救指挥中心却越过他们医院把指令下达到更远的医院，为什么？医院是专科医院，只喜欢接收外伤、车祸的伤员，对内科病不感兴趣，对这样报料说是“酒精中毒”者更是不感冒了，于是就出现了这种“怪”现象，也不知他们到底是怎么操作的，难道这样，就不违反“就近治疗抢救原则”了吗？

救护车一车一档通过小区的大门，值班的保安闻说有人报“120”，立刻跟进带路。

呼救者在地下室？高档小区里地下室还出租吗？带着疑惑，急救队员进入楼体背面的单元楼内，之前早已电话联系过了，呼救者说他被关在了地下室，自己打不开门，自己“难受得很，快要死了，不能行走”。打不开门怎么办？王医生叫他快点报“110”，电话联系家人对方回说“打错了”。后来在这个单元里的居民指引下，大家找到了关着呼救者的那间地下室，隔着门确认了呼救者就在里面，门打不开，抬不出病人，热心的邻居又上楼敲他家的门，屋内无人应答。

#p#副标题#e#

“110”到了，下来5个全副武装的人民警察，拿着一把破门用的斧子，隔着门喊话。大家都在猜测，是不是被家人强制戒毒的吸毒人员？还是酗酒了被关在这里？

那人思路还算清晰，又报了2个电话号码，警察再次联系。

也许是警察的威力所慑，电话那头说是报案人郝明的家属，并马上过来。

一个30岁左右身着家居服的女子从楼上匆匆下来，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嘴里嘟哝着“他怎么打‘120了？”在场的所有人员都松了一口气。谁知拧了半天，钥匙还是开不开门，门被里面的人反锁上了。家属喊着让郝明从里面开，郝明说他难受，起不来。最后勉强起来，终于把门拧开了！

这是小区里常见的那种地下储藏室，有20平米见方，墙壁四周堆满了杂物，当中放了一张双人床大小的旧床垫，穿着毛衣毛裤、面色苍黄的郝明落魄不堪地歪坐在地上，据说郝明喝醉了酒就呆在这里不愿意上楼，这次已经两天了。面对警察的质询，家属一再强调，是他喝醉了自己不愿意上楼的，郝明前两天晚上喝醉了酒，一大早还要出去喝，是他母亲把他关在这里的。

又是一个典型的酒精依赖者，被酒精腐蚀得哪里还有一点做人的尊严！要是一个好好的人，谁敢这样限制他呢？即使这样，也不能把他一个人关在这里，要是出事了也没人知道！“110”、“120”都在给家属上课，在说到下一步怎么办时，我们当着警察的面，征求患者和家属的意见。郝明大声喊道：“我难受！我要上医院！”家属坚决不同意，喝醉了酒上什么医院！忽然觉得很无语，看来郝明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p#副标题#e#

警察在教训家属的做法，王医生让家属在院前救护记录单上签字，并一再叮嘱她，现在不上车可以，接下来商量好了，也可以打车自己去医院，家属点头称是。

在这期间，“110”警察的联动系统一直都很繁忙，他们手中的呼叫系统不时传来：“XXX出警任务已经完成！正在待命！XXX又报警，正在出动……”光是这次出现场的，就有我们全力以赴的“120”急救队员4人，警力5人。

空车而返。回车的路上，大家看到快车道上有两辆摩托车相撞，车祸现场一片狼藉，伤员看来已经被车送至医院。大家的心情还是很沉重，即使把郝明接到医院，对于这样的“瘾君子”又能怎样！无非是对症用点保肝解毒药罢了，他的酒瘾要到戒毒所才能有办法。但愿郝明最终能够摆脱酒精的诱惑，沉迷于酒精依赖的人生很可悲，可惜了这大好的青春年华！

“120”急救站里，这样的空车还有很多，并且形形色色：有救护车到达后病情缓解拒绝来院的，有报假警捉弄人的，有找不到呼救者的，还有很多病情很轻，出车人员交代两句就能解决问题的，有的只是报个“120”虚张声势做给人看的……上个月，因为谢鑫、因为郝明，还有其他的报警人，我们急救站总共出车191次，光是空车就有50次，空车率26%。

我们无法阻止那些无知、无聊的报假警者，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教会公众掌控什么情况下报“120”，什么情况下可以自行来院，因为操作起来确实很难，这是一个系统工程。但是我们希望能尽量减少跑空车，尽量避免宝贵急救资源白白的浪费。

#p#副标题#e#

（三）医院纪事

挟着春之气息的杨柳风，俏皮地吹动人们额前的柔丝儿，报春的燕子在眼前往来逡巡，自顾自地呢喃私语，新生的绿丝小草，笑咪咪地软瘫在地上，像是正在跟低着头的蒲公英的嫩黄色花儿绵绵情话，杨柳的柔条很婀娜地轻轻摇摆，它显然是因为嫉妒，而故作妖娆之态，心情一片大好的妙人儿摇曳在万物复苏的春天里，极尽娇媚。

然而在这春光明媚的大好时光里，身患春季过敏症的患者却不得不跑到医院皮肤科、眼科、五官科、哮喘科看病。因为他们正饱受春季过敏性结膜炎、鼻炎甚至哮喘的困扰和摧残，不幸的患者们常常面布红斑、眼睛奇痒、鼻涕横流，呼吸不畅。此时他们不得不缩在屋里，怕风畏光，即使出去，也是戴上眼镜，捂着口罩，俨然与现在的季节明显地接不上轨。健康的人活得有滋有味，不幸的过敏者却不得不一天一天地挨着，一天二十四小时地艰难度日。

早八点交接班过后，下夜班的医生一边忙着赶写夜间遗留下来的病历，一边为接班者讲述自己夜班的经历：前夜，到怡和宾馆西边的居民楼里，出了一趟“120”，接车的中年男子衣着体面齐整，一副市府官员的派头，想来他的“家”里，理应是装修得气派堂皇了吧。却不料，进得室内，旧彩电、旧沙发，凌乱的餐具随意摆放在茶几上，一床一被，简易的陈设让人不得其解。一个仅着长毛衣、薄丝袜的39岁美妇，在破旧的被褥上捂着腹部直呼腹痛！这就是夜间急诊常见的医生判断题——腹痛待查。

从居民楼里抬危重病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急救队员提醒男女二人，再喊个帮忙的，协助大伙儿转运急诊患者，却见男女二人面现难色，支支吾吾。好不容易折腾到医院，一拨接一拨的轮番B超、腹穿、协诊、开腹探查……原以为是宫外孕破裂，翻来倒去地寻找出血点，最后确诊是黄体破裂。

之后，例行的日常急诊工作，一早接回的两个车祸伤员，伤情并不严重，却对着医护人员大吵大闹，不依不饶，仿佛是这些人撞伤了他们，一个劲儿地吵啊吵，闹啊闹，来了一拨又一拨人，只是一味施压让医护人员立即检查，立即用药。却不肯去为伤者缴上分毫费用，医生初步检查后明明没有多少问题，却被家属无端围攻，有谁知道一线人员的难处？就是急救程序的开通，它也不是来一个人就滥检滥用药的，也得有个过程。

救护车又去执行“120”了，二线留守。一个警察过来，说是要给一个女嫌疑犯做拘留前的“五项体检”，其一是测量血压，必经的检查程序，警察说能不能不量？因为嫌犯精神还处在狂躁状态，不好合作，正被控制在门外的警车上，能否上车去量？原来这个女犯犯了故意伤害罪，她丈夫是个刑满释放人员，刚从“劳改队”里放出来，这下子，这个女人又要进去了。

#p#副标题#e#

接回了需要住院的外伤伤员，往楼上病区里转运病人时，途经外科抢救室，看到前段时间“120”转运到脑外科抢救室里，被撞成“植物人”开了颅至今还昏迷不醒的“无名氏”，护士们还在给他上特护。一个星期过去了，也说是找到他的家人了，看到他这个样子，肇事车又逃逸，家属看看，最终没有相认，说是“不像”，摇摇头决然地离去……

这就是我们在医院里的工作常态。医院生活就是如此，把一切华美的面纱无情地撕下，所有的人都赤裸裸地面对这个烟火尘灰的世界。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轨迹，不同的经历，不同的病史，不同的故事。在同一时光下，不同的城市，不同的职业，不同的生存状态。

见惯了这些，有时候我们也会情绪低落，怎么这世界这么纷纭多变，却偏偏又一一呈现在我们的眼前，让我们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不能逃避，无可避免，因为这是你的职责！

我们的血肉之躯有时难免也会伤感地落叶悲秋。我们常常试着调整自己，借以维护自身身心平衡。幸亏我们是幸运的，健康的。

看看我们脚下的大地，多么厚重坚实，她忍受了多少脏污的东西。那些东西都消失了，可是大地还在。看看我们头顶的天空，她经受了多少恶意的涂写。乌烟散尽，天依然还是那么蓝那么晴朗。

寻找生活与工作的平衡，将是我们要面对的永远的两难命题。但我们知道，那些如我们一样，在安稳与变故之间游走的众生，有几人能真正掌控自己的命运？我们要学会在喧哗声中倾听内在的安宁，借以获得心智的成熟。

（作者：张凤霞河南驻马店市第四人民医院急诊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