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学高端论坛
2015年01月号
医学进展

第五届《康复·生命新知》杂志医学高端论坛话题及启示

作者:康复生命新知

2014年12月20日,200余位医学专家齐聚上海浦东博雅酒店,结合世界各种医疗体制的现状及困惑,以及目前我国医患双方的矛盾及需求,围绕“重塑传统医疗模式——探讨信息技术革命时代的医学突围之道”的主题,共同展开了一场“头脑风暴”,探讨现有体制下,如何通过重塑医疗模式,寻找实现共赢的解决之道、奔向崛起的科研之路。

论坛针对“中国及世界医疗模式现状,探讨突围需求及思路”、“如何重塑传统医疗模式,引领世界医学创新”以及 “健康的医生、健康的民族、强大的国家”这三个主题分别邀请了著名医学科学家:张奉春、栗占国、曾小峰、黄烽、赵岩、徐沪济、古洁若、王国春、刘毅、张志 毅、张振春、周伟平、沈锋、傅志仁、Dr. Williams等嘉宾,引领来自全国的医学专家们展开了探讨。

议程一:中国及世界医疗模式现状,探讨突围需求及思路

新中国成立之初, 100多万“赤脚医生”植根农村,成为农村基层医疗体系的保障;而国有企业厂医,则承担着城市基层医疗卫生服务的职能。

改革开放后,我国医疗卫生建设将重心逐渐转移到发展城市大医院上。目前,我国54%的医疗资源分布在北上广,97%集中在省会城市,74%分布在东部地区。医疗资源分配不均,导致问题随之产生——病人扎堆大医院,造成“看病难”;长途跋涉及亲属陪伴,加剧了看病贵;医生无奈加号、无限延长门诊时间,疲惫不堪,致使医疗质量下降,加之媒体的误导,以及医患沟通不畅,进而加深社会对医生的误解,矛盾愈演愈烈。

放眼世界。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大多数国家建立起各自的医疗模式:

英国、北欧及众多英联邦国家实行“国民健康服务系统”(NHS),该模式曾被认为是全球最好的医疗服务体系之一。然而,随着人口增加及人们期望值的提高,医疗设施陈旧、预约等候时间过长等弊端逐渐暴露。

德国、法国、日本等国实行“社会健康保险体制”,由于医疗技术不断升级,人口老龄化加速等因素,医疗保险体系逐渐入不敷出,德国一度成为医疗费用支出最高的国家之一。

美国实行以市场为主导的医疗模式,有钱人能够得到最好的医疗保障,但健康和卫生服务不公平、医疗费用支出巨大等问题饱受争议。

在国际范围内,各国医疗体系都面临着有限的医疗资源和无限增长的服务需求之间的矛盾。是时候重新审视传统医疗模式了。就让我们一起讨论:传统医学模式存在哪些问题?解决这些问题的思路是什么?怎么样完善现有的医疗模式?解决医疗模式短板的思路在哪里?

议程二:如何重塑传统医疗模式,引领世界医学创新

世界所有发达国家都面临着政府医疗费用支出上升过快、医疗服务质量下降、国民预期寿命提高过慢等难题,所有的医疗改革方案都遭到剧烈的批判及抵抗。Obama的医疗改革,甚至断送了美国民主党的中期选举,其本人的支持率也降到的谷底。

我国的医疗体制改革也一波三折,至今也是怨声载道,看病难看病贵的抱怨声不绝于耳,并把矛头直指弱势的医生。

德国战略学家威兹曼曾说:问题的解决往往不在问题的发生层面上,而在与之相邻的更高层面。

互联网,已经是人们查找信息、沟通交流、服务交易的生活方式。自从智能手机、平板电脑等移动设备诞生以来,人们更加体验到移动互联带来的便捷。层出不穷的应用,赋予了移动设备越来越多的功能。

根据国家互联网中心的最新数据,截至2014年6月底,我国网民规模达到6.32亿,其中手机网民5.276亿。那么,在医疗资源紧张的中国,能否借助互联网,特别是移动互联打造一种新的医疗模式?近年来,新的尝试不断涌现。

目前,移动医疗应用所做的仅仅停留于对就诊流程的优化,在解决部分患者“挂号难”、“付款等待时间长”等问题的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加速了病人的堆积。而“看病难”的核心问题在于失衡的医疗资源配置,而现有的努力非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看病难”,反倒加剧了这一问题。

研究显示:门诊病人多为慢性病及复诊病人,其中四分之三的病人可以通过电话及网络咨询解决他们的需 求。因此,利用信息革命技术,通过以病人为中心,以医生为主体的思路,建立跨时空的疾病及健康管理平台,可以缓解看病难、看病贵的顽疾,可以用中国的大数 据在世界上发出中国医生的声音。就让我们一起探讨:医学模式完善之路在哪里?如何实现医学突围?

议程三:健康的医生、健康的民族、强大的国家

超负荷的工作,不规律的作息、饮食,以及来自于医患关系的压力,让我国医务工作者的健康状况不容乐观。失眠、抑郁……在多重压力下,医生的职业耗竭状态直接影响到医疗质量,降低患者的满意度。

随着科学研究的深入,特别是通过大样本的风险相关性研究,人们对生命规律的理解逐渐加深,不断揭示着健康及疾病的真谛。研究发现,烟草使用、缺乏运动、酗酒及不健康饮食等行为,会增加癌症、心血管疾病、糖尿病等慢性病的发病风险,消耗我们的生命。

2012年,《英国医学杂志》发表文章,首次使用“微生命”这一概念,评估生活风险因素对人群预期寿命的影响,以半小时生命为一个单位,将不良生活方式对预期寿命的影响转化为具体风险比,以此量化评估人群的衰老速度。

没有健康的医生,难有健康的民族,没有健康的民族,就没有强大的国家,因此,医生的健康状态决定着 国家的兴旺。我国医疗资源相对有限,每一名医生都是社会的财富,关爱医生的健康就是关爱患者的健康,以及民族国家的兴旺。那么,就让我们一起评估并珍惜我 们的“微生命”,改善生活习惯,将生命时钟的摆速减缓,甚至将生命时钟的时针回调,以健康的状态,向生命的极限挺进。

 

重塑传统医疗模式——探讨信息技术革命时代的医学突围之道

我国医疗体系还未完善,在舆论偏激的引导下,矛头错误地指向医生。然而,在患者抱怨看病难、看病贵,医保系统抱怨医保透支、入不敷出,医疗机构抱怨人满为患、医保支付缓慢的同时,医生痛感身心疲惫、无尊严及无安全保障,形成一个全社会共输的局面。如何破解这一难题?

我国是人口大国,病种齐全且患者众多,但传统的坐等患者就诊的医疗模式无法获得及保存有效数据、无法评估治疗方案的疗效及安全性,导致中国的临床研究对世界贡献甚微。如何提高中国的临床科研水平?

参照西方国家的体制实施分级医疗保障的模式,需要漫长的时间及巨额的投入,况且,至今仍没有公认的完美医疗模式可复制;采用发达国家门诊医生采集患者数据的方式,几乎不可能。那么,可能适合我国的医疗模式是什么?

此外,相关研究显示:门诊患者多为慢性病及复诊患者,其中,四分之三的患者可以通过电话及网络咨询解决他们的需求;研究还显示:通过以患者为中心,以医生为主题,建立跨区域的疾病管理数据平台,可以在世界上发出中国医生的声音。那么我国该何去何从?

另一方面,超负荷的工作量、不规律的饮食和作息以及来自医患关系的压力,使得我国的医生身心俱疲。然而,医生的健康关乎国民的健康,关乎国家的强盛。那么,应该如何来改善医生的健康呢?

为此,在本届《康复•生命新知》杂志医学高端论坛上,肖飞教授的主持下,与会嘉宾以及医学专家们就“中国及世界医疗模式现状,探讨突围需求及思路”、“如何重塑传统医疗模式,引领世界医学创新”以及 “健康的医生、健康的民族、强大的国家”这些话题展开了激烈而精彩的讨论。

一、是什么造成了中国看病“难”?

医疗体制涉及国计民生。如今,在我国谈及医疗,“看病难,看病贵”的话题必然会萦绕于耳。在个别媒 体的误导下,社会、患者盲目抱怨、无端指责。针对这一话题,与会专家就造成中国看病难的原因进行了深入的探讨。从现场专家的投票结果分析,绝大多数专家都 认为造成我国看病难的最主要原因是医疗模式的问题。

事实上,即便是在发达的西方,仍然存在“患多医少”的现象。然而,就像经济学的“理性人”假设一样,几乎每个患者也都是“逐利”的。他们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优秀、高端医生的诊治。这个根本的“逐利”心理结合以下几点,最终造成了我们看病难、看病贵的现象。

1、医疗资源分配不均,就医门槛无差异

就医门诊变“开药门诊”、“聊天门诊”

新中国成立初期,100多万赤脚医生扎 根农村,成为基层医疗体系中的重要一环;而国有大型企业医院的医务工作者则承担着城市基层医疗卫生服务的职能。而且,没有最基层医生的转诊,病人无法到大 医院就诊。改革开放后,我国医疗卫生建设将重心逐渐转移到发展城市大医院上,转诊制度被彻底破坏,病人可以随意选择医院就诊。目前,我国54%的医疗资源分布在北上广、97%集中在省会城市、74%分布在东部地区。医疗资源分配不均也就导致了患者扎堆大医院,最终造成了看病难的现象;而就医路途遥远,因此长途跋涉及亲属陪伴又加剧了看病贵。“看病难”与“看病贵”从此相伴相生,其产生的不良后果便是另一个令人哀叹的话题——医患关系。

为何大医院人声鼎沸而基层小医院却门可罗雀?患者也是“经济理性人”,因此也是“逐利”的。既然大 医院和小医院的就医成本一样,而大医院又汇集了顶级医生,那么患者有什么理由要“屈尊”进入基层小医院呢?也就是说,目前“看病难”的问题,有部分原因恰 恰是“看病太容易、看病太便宜”造成的。

为了说明这一点,赵岩教授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一位 国家卫计委的高管,是搞医改的,有一次到美国考察,下了飞机就犯痛风,疼痛难忍。为此在美国花了8000多美元,但是回国后病情仍然没有好转。到我这里看 病时,我就问他,你现在知道什么叫看病难看病贵了吧?”因此,赵岩教授还在会上呼吁:“从医生的层面讲,我们要跟患者解释,社会也要呼吁——其实我们中国不是看病难、看病贵,恰恰是看病太便宜、看病太容易。我们需要关注的是,我们的医疗怎样才能更有序、更有效率。”

患者涌进大医院,浪费的是基层医院的医疗资源。可是,来到了大医院以后是否还存在医疗资源的浪费呢?患者不仅是小病要进大医院,甚至“开药”也要去大医院,而医院门诊在一定程度上,俨然变成了“开药门诊”、“聊天门诊”。

会议上,肖飞教授介绍道:“美国马萨诸塞州总医院是哈佛大学的附属医院,他们进行的统计表明,有3/4的患者只是需要简单咨询、常规开药,并不需要亲自到 门诊就医。而实际上在美国,患者只需致电医生,医生报一下自己的执照号码,就可以通过药店拿到处方药了。所以,这一部分患者其实可通过电话网络,或在基层 保健的层面上就可以解决问题了。”

对此,与会专家参与了现场投票,结果显示,50%以上的医生认为20%以上的患者无需到门诊就诊。

可见,所有专家都认为医院门诊资源或多或少地浪费了。有相当一部分患者本无需亲自来到门诊就诊,却占用着本已不堪重负的门诊资源。

对此,刘毅教授表示:“我的患者有50%是不需要到医院来看的,这50%中大部分都是来找医生看一下就走的。实际上,有些患者,即使我告诉他这个药只需要 到医院的便民门诊去开,而且只需2元钱就可以了,但是他还是不肯,非要来看专家号不可。其实,患者更多的是一种心理上对医生的依赖,他们非得看到专家才安 心。有一次我无法出门诊,另一个医生替我出诊,给那位患者开了药。后来那位患者对我说,‘总觉得上次开的药和你开的不一样’。其实,我们开的药都是一样 的。因此,患者为求心理上的安心,无形中导致了门诊资源的浪费。”

黄烽教授也说道:“这种浪费我觉得是很厉害的。请钟南山院士去看感冒,请董怡教授去看很轻的腰背痛、骨关节炎,我觉得这是很大的浪费。这些专家应该去会诊那些特别疑难、特别重症的患者,而不是随便坐在门诊,跟其他医生一样去看病,我觉得这反而是另外一种不公。”

张奉春教授在会上就该问题发言称:“我认为我的患者中不必来门诊就诊的大概占40%~60%。为什么呢?这些患者中,有一些总是怀疑自己有这病那病而来就 诊的,更大一部分是随诊的患者,而随诊患者病情非常稳定,他就是看一看、拿点药好放心。所以,这部分病人如果能在社区就诊,完全可以解决问题。社区医生, 也就是西方所谓的家庭医生,给这些病人开药就行了,如果有疑难问题,再到大医院来,这样的话至少可以使门诊负担减少40%~60%。”

栗占国教授则称:“有两种情况我觉得并不需要看专家门诊。第一种就是纯粹开药。患者为了医保,只能开2周的药,超过2周的药必须到时候再来开。这就使得我 们医院逐渐变成了‘开药门诊’,患者来的目的就是来开药的。但是,这种情况可能只需要找到基层医生或者普通门诊就可以完成的。第二种就是复诊的患者。有些 患者病情很稳定,方案非常明确,其实后续在普通门诊就可以完成。估计1/3以上的患者是属于这种情况。当然,那些真正需要首诊的,以及病情忽然加重需要会 诊的患者,也占到了50%以上。”

徐沪济教授也简单进行了国内外的对比:“其实每个国家在一定程度上都存在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但中国实际上看病是最便宜的,也是最容易的。比如,你要想看 张奉春主任的门诊,只要你去排队,还是能挂到号的。在国外,如果想去看专家,一般都是要等3个月,甚至半年。所以国外也有很多问题,也在不断地改善。但是 总体上,西方国家的医疗资源浪费比我们要少。我们国家的医疗资源浪费是比较多的。”

综上所述,“看病贵、看病难”、门诊资源大量浪费已经成为一种社会常态。于是,医生无奈加号、无限延长门 诊时间,疲惫不堪,导致医患沟通不畅、交流时间不足。再加上媒体舆论误导,进而加深社会对医生的误解,矛盾愈演愈烈。而目前尝试的解决挂号难及付费难的努 力,甚至加剧了看病难的矛盾,进一步加重了医生的负担。

2、基层医生水平需要提高

如今,患者不愿意去基层医疗机构就诊却挤破脑袋涌进大医院的原因,或多或少与基层医生的医疗水平低下有关。

张奉春教授认为,看病难看病贵的问题中的主要矛盾是医疗模式,其中也牵涉到基层医生专业水平的问题。他表示:“问题并不在于患者太多,因为每个国家都有看 不完的患者。同时,医生的数量永远赶不上需求的步伐,特别是有水平的医生更少。医学生毕业后,他们还需要很长时间的磨练。事实上,住院医生仍然处在继续教 育阶段,但是,我们的住院医生往往没有得到一个很好的培训。这些医学生到了基层医院后,他的上级医生根本也不太懂医,临床经验也不够,学校学到的也不能够 实施,最终就沦为一个三流医生,也就是开开药而已,所以老百姓怎么能够信任他?因此,现在医学生毕业后绞尽脑汁往大医院跑。导致大医院人很多,而一些基层 医院却没人,还得打广告拉人。所以,这最终还是一个医疗模式和体制的问题。”

顾越英教授也认为患者不愿去基层医院与基层医生水平有关:“比如在澳大利亚的医疗模式中,他们国家的老百姓认为,不一定非要到三级医疗去看专家门诊,可以 先在基层医院就诊。那么他们愿意去基层医院的基础是什么?是因为他们基层的全科医生已经具备了合格的医疗能力,他能够解决这些患者的问题,如果解决不了能 够及时地转诊,保证患者医疗。现在我们国家的三级医院表面上好像医疗资源非常缺乏,患者非常的多,但实际上原因是基层的全科医生没有普及。”

十年栽树,百年育人。我们可以投入巨资,在一年内让众多社区医院拔地而起,但培养合格的社区医生,需要漫长的时间;吸引他们安心工作,需要合理的机制。

二、 各国医疗模式利弊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西方大多数国家建立起各自的医疗模式。2014年的一项评比显示了11个国家医疗系统的排名。在12项指标评比中,英国综合排名第一、澳大利亚是第名、德国排名第、最后一名是美国。那么这些国家的医疗体制对我国的医疗有借鉴?为此,主持人肖飞教授邀请张奉春、栗占国、徐沪济、黄烽、王国春等教授对美国、澳大利亚、德国的医疗模式进行了探讨。

1、美国的医疗模式

在美国,医疗保障系统分为几个层次。最基础的是联邦政府和州、地方政府向那些没有私人保险的老年人和穷人提供具有社会救助性质的社会医疗保险。65岁老人及美国老兵看病免费,非常穷的人也免费,这是当年杜鲁门总统争取,最后约翰逊总统签字通过的。

对于大多数在职人员及其家属,可由雇主购买的商业医疗保险所覆盖。这种医疗保险往往是强制缴纳的, 由工作单位和个人各付一部分。该医疗保险不但可以用于个人看病,也可以用于家属看病,因此是非常优惠的。例如,张奉春教授讲到,他在美国的时候,月付20 美元,等到看病费用达到10万美元,就可以报销。家属到美国后,每个月多付80美元,他们的医疗保险就可以全覆盖。但是,这样的医疗保险并不是所有项目都 覆盖的,比如,有些眼科、齿科的医疗项目就没有包括在里面。

除了这种商业医疗保险,个人也可以购买私人医疗保险。此外,美国政府还提供其他公共资金,用于推进儿童健康保险计划、工伤补偿保险、公共卫生活动、美国国防部、老兵事务部和印第安人健康服务计划主办的卫生项目,以及州和地方医院补贴和学校卫生等项目。

这一制度极大地调动了社会资源,政府机构、企业和个人都发挥着重要作用,公共和商业健康保障计划交织形成了以非政府机构为主体的多元化体系。

张奉春教授介绍道:“美国的医疗模式与中国完全不一样,但它也不是完全靠自己投入,而是主要采用医疗保险制度”,这是一种以市场为主导、多种体制覆盖的医疗模式。然而,美国模式也存在一定的弊端。张奉春教授提到,美国医疗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约为17%,医疗费用支出巨大,给美国经济带来了巨大压力。

然而,如此高的投入仍然不能满足美国公众的需要。据统计,至少有15%的美国国民得不到任何医疗保险计划的保障,另外还有很大部分的美国国民购买的医疗保 险未能有效保障其受益人。另一个弊端是健康和卫生服务不公平。美国的医院有两种,公立医院和私立医院。公立医院属于非营利性质,只按服务水平收费;私立医 院也分为两种,一种是非营利性的,主要是各种慈善机构组织经营的,作为对公立医院的补充;另外一种则是营利性的,这些医院收费较高,但水平一般相当高超, 以专科医院为多。富人可以随时去私立医院看病,能够得到最好的医疗保障,而许多穷人则不得不等待很长时间,才能在公立医院排上队看病。还有些买不起保险的 家庭只能利用免费的急诊室。然而所谓的急诊还是有界定的,不是去了都能看到病。

黄烽教授举了个例子:他同事的孩子玩沙子时,被沙子迷了眼睛,结果在急诊室等了3个小时,也轮不上,因为还有枪伤的、死亡的……有些患者因此小病拖成了大病,成本倍增。

2、澳大利亚的医疗模式

栗占国教授和徐沪济教授介绍了澳大利亚的医疗模式。

澳大利亚构建了覆盖全体居民的国民医疗照顾制度——Medicare制度,以及民间的医疗保险这样一个“双轨制”。

1984年,澳大利亚通过了《全民医疗保障法》,建立了Medicare制度,实现了全民医疗保 障。所有澳大利亚公民、永久居留者以及一些与澳大利亚签订了医疗互惠协议国家的公民均可享受Medicare提供的福利:全免费的公立医院急诊、门诊和住 院医疗服务;免费或部分补贴的私人全科和专科医疗服务;补贴的社区私人药品服务;全免费的病理检验、影像检查和治疗服务等。

在澳大利亚,全科诊所和社区卫生机构起到“守门人”(Gate Keeper,GP)的作用。这些守门人通常由在医院工作满5年的医生担任。一个守门人大概负责1800人左右的一个社区,是初级卫生保健服务的主要提供 者,主要包括普通疾病的问诊、体检、咨询、处方、治疗、小手术、避孕、转诊、计划免疫等。一般情况下,居民要到专科医生或者综合医院看病,必须经守门人转 诊,否则将无法享受Medicare的补贴。守门人享受国家公务员性质的待遇,如果预防工作做得好,收入也会更加可观,可以达到与专科医生相当的程度,因 此守门人不会轻易转诊。

为了筹措卫生资金,澳大利亚政府实施了“商业医疗保险激励计划”和“终身医疗保险计划”,政府通过 减税(个人所得税)的方式,对所有购买商业医疗保险的个人或家庭给予一定补贴;对于没有购买商业医疗保险的高收入者,政府则会征收医疗附加税。商业医疗保 险参保者可选择医生、优先住院和Medicare服务范围外的服务,主要用于私立医院、牙科服务等支出。这两项计划推动了商业医疗保险的发展。

这种“国民健康服务系统”曾被认为是全球最好的医疗服务体系之一,然而,随着人口增加及人们健康意识的提高,也逐渐暴露出一些弊端。

栗占国教授指出:“澳大利亚是全民保险,基本上不怎么付钱,其实也暴露了很多问题。在公立医院里面,排队需要很长的时间,好几个月都轮不到。即使很重的患者,要看也来不及。如果有钱,可以看私立的,还比较及时。”

徐沪济教授也有着与栗占国教授相似的看法:“澳大利亚因为地大人少,一共只有2000多万人口,和上海差不多,经济也比较发达,总体上它的医疗制度还是相 对比较好的,但是也有很多缺点。比如,我刚刚去过的阿德莱德医学中心。这个医学中心的专家相对非常少。比如变态反应医生只有2位~3位。我听他们讲,要看 他们的门诊,都得半年以后。所以它的弊端在这里。

3、 德国的医疗模式

接着,王国春教授简要介绍了德国的医疗模式,他认为德国的医疗模式是很完善的。王教授说:“它 大概分成两大块。一是国家强制的医疗保险,这块它是怎么来付费的呢?跟我国不一样,它是按照居民收入的百分比来交医疗保险,所以高收入就交得多,低收入的 就交得少。但是,居民得到的医疗服务是一模一样的,号称‘富人帮助穷人’。这种保险大概覆盖了90%。另外也有像我们这样的商业保险、私人医疗保险,占了 大概不到10%的份额。这个是保险公司要对投保人进行风险评估的。比如你60岁以上,有些肿瘤的病就不给你保了。它是以盈利为目的的,但是这两种是相互补 充的。”但是,王教授同时也指出了这种“社会健康保险”体制的弊端:“这种医疗模式是一人参保全家都幸福,相应地,这种国家免费的覆盖制度也造成了大量社 会资源的浪费,所以医疗保险的财政赤字非常高。”

黄烽教授也对这种浪费感到心痛,他说自己在德国学习超声和磁共振期间,每天在医生的诊室里都可以看到很多患者取了根本不用。领了以后就放在那,反正也没人管,医生不要,患者也不要,几十支药就那么浪费了。

肖飞教授表示:“由于医疗技术的不断发展和网络医疗的进步、人口老龄化等因素,法定医疗保险体系逐渐入不敷出,德国一度成为医疗费用支出最高的国家之 一。”针对这种情况,德国从2010年开始推行DRG,即按疾病诊断相关分组付费,先参考患者的年龄、疾病诊断等多个因素,将疾病分入若干诊断组;然后, 医院与保险机构通过谈判合理确定各疾病诊断组的付费标准,保险机构按此协定的标准向医院支付费用。

三、 中国医改的出路

1、分层转诊制度

医疗体制是关系到每一个公民健康的头等大事,是每个国家政府重点关注的事业。世界各国都建立了自己 的医疗体制,但从嘉宾的谈论中可以看到,这些医疗模式和制度也各有利弊。就如各位嘉宾所说的,“没有十全十美的医疗体制”,我们中国需要创建适合自己国情 的体制。对于医疗体制的改革方向,各位嘉宾也纷纷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首先要解决的应该是医疗资源分配不均的问题。过去,都要有转诊单才能到三级医院来看病,而今天就是随便走进医院。实际上我的医疗模式和医疗体制本身造成了看病难我们国家有世界上最便宜的药,也有世界上最贵的药,所以这也造成了一个畸形,同时,老百姓跑了很远的路就诊,把这些费用加到就诊上,变成了看病贵。

正如之前嘉宾们提到的,许多患者根本不需要看专家门诊,例如那些被栗占国教授称为“开药门诊”的患者,中国的患者没有得到合理的分流,造成医疗资源无法被合理利用。此外,大医院和小医院一样的门槛,只要愿意花费时间和精力,谁都可以去大医院看专家门诊。

例如黄烽教授打了个比喻:“如果五星级酒店也是40块钱一天,你说五星级酒店够吗?永远不够。不要挑战老百姓的智商。大医院5块钱,小医院也5块钱,我为什么去差的医院,我肯定往大医院跑。而且现在交通也很方便。”

对此,栗占国教授认为,其中的问题一方面在于,患者对基层医院不信任,另一方面是国家在制度上、在模式上没有掌控好。他说道:“国外有转诊制度,在没有下级医生推荐的情况下,是到不了大医院去看的,特别是专科的专家号,需要基层医院就诊过并且有需要看专家门诊的才行。我国没有转诊制度,就造成了大医院很拥挤,小医院吃不饱的情况。所以很多资源就被浪费掉了。两方面都有问题,该看的患者没有得到很好呵护,医生资源又浪费掉。总之,我们还是应该从国家层面上更好地进行分层、分级医疗,从患者就医费用的角度来制约和平衡,让真正需要看专家门诊的才来,否则很多门诊资源都被浪费掉了。”

济教授也提到了转诊制度的好处。早在20世纪80年代,他做住院医生的时候,我国看病还是要采用转诊制度。那个时候相对来说医生还是比较轻松,不是一个片区的患者,不管是单位还是邻居,都是需要转诊过来。那时候相对来说,没有这么大的工作量。而医疗模式的改变,造成了更大问题。

事实上,国外大部分患者首选都是在社区医院看病的。王国春教授举了个例子:“像德国,8000万人口,1500张床位的医院都不超过10家,总共2500 家医院,1900家左右都是社区医院,大部分都是社区医院看病的。而像我们北京的大医院就是他们好几倍。我们的病流都往上冒,他们的都在下面。他们有层层 的分级诊疗制度。”

作为澳大利亚卫生部健康主管的温立明教授还在会上提出,虽然改变中国的医疗模式主要需要依靠国家政府的主导,但作为医生可以通过传播科学知识和理念,推动我国国民医疗观念的转变:看病并不是一定要去大医院、三甲医院看专家。

肖飞教授对此总结:实际上,我们国家是因为看病太容易才造成了看病难,表面上的公平造成了这种不公平。很多不需要去看专家门诊的患者来到了专科医院、专家门诊,特别是大医院,造成了这种拥堵,同时造成了看病难。要建分级医疗管理,不是仅仅造很多的大楼,建很多的社区医院,需要人才,而人才是很难很难培养的。所谓百年育人,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也是我们要思考的。要想实现德国、澳大利亚这样的分级诊疗制度,我们还有很多路要走。

2、提高基层医生水平

顾越英教授也认为应该设置分级转诊制度,但同时,她也提出需要提高我国的基层医生水平。她认为国外之所以能够实现患者资源有效分流,是因为老百姓相信基层 的全科医生具备足够的医疗能力,所以他们愿意首先选择去基层医院就诊。而在我国,基层医生的培训很不够:“我们现在是把毕业的医生直接就放下去了,就放到 基层,这实际上跟赤脚医生没有什么区别。应该像美国这样有一个非常好的训练,有一个全科的轮转3年,然后再有一个2年的专科的培训,再有一个指南,那么他 在基层他都能担当起来,到哪一个医院他都能担当起来。”

对此,徐济 教授也持相同的观点。他提到,澳大利亚的转诊制度受到了不少抱怨,“因为很多社区医院的医生水平有限,造成很多的耽误。他认为自己能够处理,实际上他处理 不了,结果把患者给延误了。”因此,澳大利亚进行了改革,将GP的资格要求从1年医院工作提升为5年医院轮转。徐主任说道:“所以如果我们能把下面医院的 水平提高,我相信有转诊制度,老百姓还能接受。现在就像黄烽教授还有张奉春教授讲的一样,你都是一样的挂号费,都是一样可以随便看,我为什么要去看下面的 医生?因为在他的心目中,他就认为肯定大医院的医生会好一点。就算旁边有医生,没有人看,他也不会去看。我们这里有很多的事例可以证明这一点。因为我们看 到,一些比较有名的医生,换了个医院,马上门诊量会急剧下降。就是他坐在那,也没有多少患者去看,就是医院的品牌代表了很多医生的品牌。这都是一系列的问 题。我觉得在我们这个国家,如果没有转诊制度,没有很好地训练下面的医生,矛盾会越来越大。”

3、医保全覆盖

会议现场以投票的形式询问了医生,解决老百姓看病难的最根本方案是什么?结果85%的医生选择了实现国家的医全覆盖。

然而,我国疾病负担重。澳大利亚有2000多万人口,德国有8000万人口,而我国有13亿人口,导致我国医生负担、经济负担都很重。这么庞大的负担全由政府来承担,全由医生免费工作,这不现实,只能导致更差。

栗占国教授认为:“我们国家也慢慢会像西方国家那样做,条件好的时候国家负担多一点,条件不好自己多付点。如果是完全免费这条路,怎么也走不通。美国这么好条件也没有做到。”他指出,要在某种时间点上开始自己付点钱,双方都能负担这个费用才能解决。要从经济杠杆这个角度,从患者付费来制约来平衡,使得大家医疗的质量都得到改善。

此外,我国在医疗保险上的投入比较少。张奉春教 授说:“我国的医疗保险希望广覆盖,但覆盖的质量太低了。因为政府投入点低,老百姓也不愿意投入很多。我记得有一次,刚刚开始做的时候,一个新闻记者采访 我。我说每个人在年轻的时候就要在医疗保险上投入。这个年轻人没有病的时候,他的投入是给社会上的老年人。当他老了的时候,社会上的年轻人会贴给他。后来我看到很多人对于我这种说法是嗤之以鼻的。”

肖飞教授也认可了这种观点,他评论道:“刚才讲的英联邦 国家,被誉为最好的医疗保障体制,就是这样,医生也会罢工,老百姓也会抱怨。英国具有最好的体制,但NHS系统也出现了许多的问题。从整个世界来看,这几 个体系,包括德国、日本和法国,也是国家医保体系,都是向全民医保去覆盖的。有一个非常有名的哲学和医学家讲,人生下来是不平等的,但是一个好的社会什么 时候能体现平等呢?就是在他生病的时候,根据医生的判断,根据他的需求,由社会和国家来负担他的医疗费用,得到合理的治疗。这就是一个好的社会。所以我们 有很多医疗体制可以借鉴,但是我们国家很难就这么去复制。这些国家的医疗投入10%~17%的GDP,而我们国家医疗投入是2%的GDP,比教育经费还低。所以,就像王主任说的,需要我们从医者一起来呼吁怎么样来进行医疗制度改革,十年前我们就疾呼:没有医生参与及主导的医疗制度改革无法成功的。”

德国战略学家威兹曼曾说:“问题的解决往往不在问题的发生层面上,而在与之相邻的更高层面。”因此,除了进行医疗制度的改革,更加切实可行的是进行医疗模式的改变。

四、新型医疗模式的转变

不少在场的嘉宾也正在探索着改变医疗模式的方法。例如栗 占国教授提到,他们建立了一个专病门诊,只看一种病。患者第一次就诊是看不到医生的。首先需要由登记员专门记录其一般的情况和化验单,然后再找医生看。如 此,医生花足够的时间进行看诊,而且每个医生要把患者的诊断、治疗、包括后续的随访交待非常详细。再比如,刘毅教授也提到,他们在华西医院建立了一个慢病管理门诊,专门跟踪随访复诊的患者,确保患者按照医嘱服药等。未来,他们还打算将患者预查、挂号以及评估等服务都放到这个部门来执行。

这种专病门诊和慢病管理门诊固然能很好对患者进行分流,避免了医疗资源的浪费,但同时也需要专门的登记员等医护人员的人力支持。在中国医疗资源紧缺的现状下,大规模推广与实施是否会遇到很多挑战和阻碍?

1、对于移动医疗模式的思考

互联网,已经是人们查找信息、沟通交流、服务交易的生活方式。根据国家互联网中心的最新数据,截至2014年6月底,我国网民规模达到6.32亿,其中手机网民5.276亿。那么,在医疗资源紧张的中国,能否借助互联网,特别是移动互联打造一种新的医疗模式呢?

美国麻省总医院就在慢性病患者中开展了这样一项“基于网络的虚拟就医”研究。结果证实,“虚拟就 医”在慢性病的治疗中有很好的效果。“虚拟就医”指的是通过互联网技术,使医患双方跨越时空进行交流。结果显示,基于非面对面同步性的医患交流,反而可以 提高诊疗的质量。医生有更多的时间进行思考,给出的医疗建议也往往更加客观、科学和有效。医生对于这样的医疗系统感觉很好,而80%以上的患者对网络就医 的客户端也表示“非常满意”或“满意”。

第五届《康复生命新知》医学高端论坛专家寄语

吴东海教授(中日友好医院)对本次会议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这次会议把全国的同道以及一些国外专家集合在 了一起,针对我们国家医疗的现状,有的放矢地进行讨论,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也体现了中国知识分子一直以来忧国忧民的优良作风。另外,我觉得这次会议的主题 是比较前卫的,而不仅仅是与时俱进。这次会议已经指出了基于网络的会诊或就诊对改善医患关系、缓解医生身心疲惫的作用,而且通过这种方式,还可以实现病例 共享,我觉得这步走得很好。”

顾越英教授(上海交通大学附属仁济医院)则对历届会议都表示出了高度认同:

“《康复•生命新知》杂志举办的一年一度的高峰论坛,总会给我们风湿科医生带来一些非常重要的值得关注的问题,来让我们了解前沿理念。本次年会实际上给了我们很多帮助和教育——医生的健康状况真的是非常差,幸福感也比较低,我们需要新的模式来解决这些问题。”

董怡教授(北京协和医院)认为此次会议拓宽了医生的视野:

“我觉得这次会议超出了传统上学术讨论的范围,带来了大视野、大创意,很有新意。这样的会议对我们医生是有很大帮助的,因为我们的眼光往往比较局限,而这个会议将我们的视野带到了新的更大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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