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乡
2011年07月号
医学进展

安哥拉救援记(一)

作者简介:

    本文作者顾宇彤是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骨科副主任医师。2008年加入复旦大学和同济大学共同组成的援摩洛哥第八批荷塞马医疗分队,前往非洲摩洛哥王国荷塞马医院工作两年。本文讲述了他在援摩期间的一次安哥拉救援经历。

——紧急启程

    5月13日星期四下午,接到一位上海朋友的求救信息,说他们公司的中国雇员在安哥拉(Angola)遭遇车祸,颈部受伤后四肢瘫痪,病情紧急而严重。

    安哥拉在什么地方?地图上标明安哥拉位于非洲南部,南非的北面,标准的黑非洲,听说当地有疟疾等传染病,条件肯定好不了。又得不到X线片、CT等第一手资料,我的第一反应是建议把病人转回国内治疗,但这位朋友说安哥拉医生说患者情况不适合乘机飞行。知道我正好在北非援外医疗,再加上对我的专业水平比较信任,便请求我去救援,如需急诊手术希望能在当地完成,毕竟患者才22岁,刚结婚两个月。

    虽然身处同一个非洲,但这是一个跨国医疗行动,必须获得好几个有关部门的批准,还得去安哥拉驻摩洛哥使馆签证。上海朋友说已将此事向外交部及中国驻安哥拉使馆经商处报告,并会按要求由中国驻安哥拉使馆经商处向卫生部国际合作司、中国驻摩洛哥使馆经商处、援摩洛哥医疗总队发出邀请函;另外,他们会和安哥拉驻摩洛哥使馆有关人员联系,签证肯定没问题。

    第二天就是周五,周六、周日使馆不上班,而从荷塞马到摩洛哥首都拉巴特需十个小时,如果当天晚上不出发,可能就要拖到下周。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让我热血沸腾,就像我以前在上海长征医院骨科的一位老师肖教授说的,作为一名骨科医生,就应该像空降兵一样,在最短的时间内出现在最需要的地方,对病人实施抢救,如果掉在热带丛林里,那就必须想办法先自救。已经是晚饭后七点半,我与队长及队友商量后,安排好自己的医疗工作,快速收拾好行囊,带上颈椎专用手术器械,正好赶上八点钟开往拉巴特的大巴,同时让队长向援摩医疗总队报告,而我准备到达首都后当面向董鸣大队长请示。

    第二天早上六点左右到达拉巴特,担心太早去总队部会影响领导休息,决定先到安哥拉使馆看看签证情况,后来才知道获悉此事的董大队长早就起床等着我,并帮我积极联系卫生部国际合作司和中国驻摩洛哥使馆经商处王淑敏参赞和李佳秘书,所有的领导都非常重视这次跨国救援行动。等到下午一点,签证还没办成,我失望地回到援摩总队部。董大队告诉我,使馆经商处很关心此事,只要中国驻安哥拉使馆经商处的邀请传真一到,他们便会竭力促成我前行,上海公司许诺将负责落地签证和所有费用。安哥拉有关方面也将患者的颈椎CT通过网络传输过来,CT显示“颈6椎体、棘突骨折,颈6以上椎体随部分颈6骨折块向后滑移,颈椎序列明显紊乱,颈椎管变形、狭窄,有明显的脊髓压迫。”虽然还未见到患者本人,但手术指征已表现得很强烈,可惜短时间内很难在摩洛哥找到合适的内固定材料。情况紧急,在外交部、卫生部国际合作司、中国驻摩洛哥使馆大使许镜湖、政务参赞李津津、经商处参赞王淑敏、三秘李佳及援摩医疗总队的批准和运作下,我匆匆踏上前往安哥拉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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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旅途

    5月15日11:50乘坐葡萄牙航空公司的航班从卡萨布兰卡机场起飞,于一个半小时后到达葡萄牙里斯本(Lisbon)机场,准备在此转乘晚上22:25的飞机飞往安哥拉首都罗安达(Luanda)。在这里首次体验到葡航糟糕的服务,转机大厅的葡航服务台空无一人,两位在此转机准备前往埃及的旅客急得满头大汗,给有关部门打了无数电话也不见有葡航服务员过来。广播里已通知最后一次登机,这时才突然出现一位葡萄牙美女,漫不经心地给旅客办着转机手续,等她发现飞机快起飞时,急忙带着两位直奔登机口,差点误机。葡航更糟糕的服务还体现在托运行李上,他们拒绝将行李直接送往目的地,必须出机场海关进入里斯本,如果有欧洲申根签证还好,可以拿回行李重新办理托运,如果没有那就会出问题,绝大多数会被行李中心拖延中转,好的可能是迟到几天,坏的有可能丢失。再加这次出行紧急,没有办理安哥拉签证,美女直接将我的票撕毁,说尽缘由和好话也不行,最后通过中国驻安哥拉使馆经商处发传真至机场才搞定,足足与他们耗掉六个多小时,其间已换数位葡航公司服务员。拿到机票后赶快交涉托运行李的事宜,因为里面有救治患者的手术器械,希望行李能同机到达目的地,他们说会打电话通知,应该没问题,不过我心里有点打鼓。知道上海公司在里斯本也有合伙人,就建议让这位合伙人去机场取出行李,想办法再办理一次托运,以确保无误。半小时后国内反馈说行李已上飞机,登机时我询问检票员能否确认我的行李情况,她打电话后说可能没上飞机,明天让我到安哥拉后与葡航联系。得尽快把这消息传回上海让他们同时想办法,发送短信时手机电池用尽,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上飞机后想借用别人的手机通知国内,这时空少了解情况后拿着我的行李票去确认,过会儿回来告诉我说“你的行李已上飞机”,我长出一口气,连声感谢这位空少。

    邻座正好是一个巴西女孩,她在安哥拉的海上石油钻井平台工作,会说点英语,通过与她交谈才开始了解安哥拉这个国家。这是一个葡萄牙曾经的殖民地,20世纪70年代才获得解放和独立,葡萄牙语是当地的官方语言。由于巴西同为葡语国家,而西班牙语与葡语又较为接近,所以有很多巴西人和讲西班牙语的古巴人在此工作。安哥拉有疟疾、黑热病等传染病,做好防蚊措施很重要,睡觉时最好用蚊帐,由于安哥拉处于南半球,现在正是冬季,蚊虫相对会少些。当地的艾滋病患者也很多,特别在黑人之间传播甚广。

    5月16日早上六点左右终于到达罗安达,由于没有签证,得等一个叫NINO的安哥拉人过来接我。半小时后过来一位五大三粗、长得像泰森的壮汉,年龄约有四五十岁,咖啡色皮肤,一看就是葡萄牙人和当地人的混血,他就是NINO,上海公司在安哥拉的合作伙伴NELSON的妻舅。NINO会讲英文和一点点法文,和我一番寒喧后说今天正好是周日,海关警察出去游玩,大概要到中午才能过来办事,这就意味着我得在这个小房子里待上半天,感觉有点像非法入境一样。利用这个时间,我了解到受伤患者的情况,大概一周前该名中国雇员与同行的几位同事来到安哥拉,乘坐当地黑人开的皮卡工具车前往工地,凌晨三点左右在离目的地几十公里的地方突然发生翻车,包括司机在内的其他四人只受轻伤,而坐于副驾驶位上的该患者当即四肢失去知觉,无法动弹,急送当地医院抢救,后转至这里的罗安达军队医院。

    等到下午两点,度过又累又饿的八个多小时,我终于获准入境安哥拉。去拿托运行李时并未找到我的行李,将行李之事告知NINO,希望他能尽快联系葡航公司,随后我们一起去罗安达葡航办事处,却是关门大吉,我只能反复交待NINO务必与航空公司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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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视患者

    走出罗安达国际机场,才知道这儿的中国人真多,大街上除了黑人就是华人,听说此地华人有十万左右。罗安达随处可见中国公司的标牌,中国江苏、南通四建、中信建设等等,这儿有很多政府大楼、公路、高架、桥梁都是由中国人援建,目前在建的很多项目都由中国公司承担,中国政府和人民为安哥拉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

    NINO将我安排在四星级宾馆HOTEL ALAVALED,环境整洁、卫生条件好、有空调的地方蚊虫会少很多,得疟疾等传染病的风险会大大降低,这个非常重要,否则非但救不了病人,连自己也难以保全。令人吃惊的是这个黑非洲城市消费如此之高,最便宜的单人间也要420美元一天,吃一顿自助餐需75美元,在全球算得上数一数二。安哥拉连年内战,直至2002年结束,2005年政局才基本稳定,据说晚上经常能听到冲锋枪的扫射声,持枪拦路抢劫和入室抢劫的事件时有发生,而且这种案件往往难以侦破,白天的大街上经常可以看到荷枪实弹的士兵和警察,看来晚上只有乖乖待在酒店。

    由于出门过于匆忙,只穿着一套随意的休闲服,考虑到去医院见同行和去使馆见领导的着装要求,迅速换上正装,然后赶往罗安达军队医院。这家医院离酒店不远,门口士兵戒备森严,里面的建筑显得陈旧,不过室内打扫得很干净。患者收治于重症监护室(ICU),虽然内墙已变得斑驳,但呼吸机、监护仪、吸痰器齐全。令我高兴的是患者神志清醒,精神还不错,看到我非常兴奋,说:“终于把你盼来了!”眼眶里滚动着泪水,我能体会一个中国青年在异乡遭受重创后的心情,尽量给他安慰和鼓励,希望他保持乐观平和的心态并积极配合治疗。随后询问患者病史并作仔细体格检查后确诊为“颈6骨折、脱位伴四肢瘫”,需尽早手术治疗。目前颈部已用颈托外固定,身体下铺有气垫床,各个骨突部位均有垫圈,正在进行静脉补液,输液牌上的字迹潦草,只能看清上面的氯化钠和氯化钾的代号,难以辨认其他药物。适度调整颈托位置以求更加服帖、固定效果更佳,嘱患者哥哥每天来此好好照顾病人,少量多餐喂些流质和半流质,以保持患者的体力,并给患者作些翻身、拍背、按摩等护理,积极寻找颅钩等器械以施行颅钩牵引术。国内大医院的医疗条件肯定更好,我还是建议转回国内,患者及其哥哥问:“乘二十个小时的飞机有风险吗?”“当然有,谁也不敢保证绝对没有,但你们得勇于承担,要签字。”“那我们要求在这里手术。”“首先得找到一家适合手术的医院,还要寻找术中使用的内固定材料,术中术后也有不少风险需要告知。”“反正是要做手术的,这个风险我们也认了,希望能尽早解决。”“我的心比你们还急!”这家医院手术室条件不理想,当地医生讲葡语,而有些古巴医生讲西班牙语,无法用英语或法语和他们沟通,在此手术会有很多问题。罗安达这里有一支四川省医疗队,不知他们的医院如何?(待续)

(作者:顾宇彤 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 骨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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