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国，留学生凭留学签证可以合法地勤工俭学。留学生比较喜欢在寒暑假期间去工厂流水线上打工，收入比较高，而且一做就是一两个月。每年的七八月份都是德国人的休假高峰期，工厂的很多工人也都休假了，而大部分留学生都正好处于暑假期间，所以有充足的时间专门用来打工。
在德国留学的那几年中，我也有过几次勤工俭学经历，这些经历不仅让我能够赚钱贴补生活费，还让我见识了很多德国的日常工作和风土人情。我曾经在所就读的大学做过助教，给当地一家环保行业的公司做过翻译，教过德国人学中文。当然，也做过很多蓝领工作或者说体力劳动。有一年暑假在慕尼黑就做过几份工种：在印刷厂流水线上负责往印制装订好的书里塞宣传单、在马达厂用专门的工装设备给马达上螺丝钉，还做过装修小工、保洁员。
2005年暑假，我通过慕尼黑的一家劳务中介公司找到一份在附近一个小城市装修房子的工作。那次的任务其实主要是把那栋房子里原来的地板和墙面拆除，然后铺上新的地板、重新刷墙。合同工期是6个星期。房子的主人是一位中年女士——确切地说是一位富裕又大方的女士，在这6个星期里只来看过一两次装修进度，每次跟我们讲话都轻声细语，很有风度。带我的两位装修师傅中，一个中年、一个青年，都有着巴伐利亚人的爽朗和热情。由于工作量本来就不多，所以到了项目的后期，我们三个人经常是上午干几个小时，中午吃过饭、喝过啤酒后就聊天至下班了。当然，装修工的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还有一定危险性。有一次，在拆除地板时，我的手一不小心就被旧地板上的钉子给扎了，顿时鲜血直流。我已经忘记后来是怎么处理伤口的了。工期结束后，劳务中介公司跟我结算工资时，还给了我几百欧元的所谓假期补贴，这对我而言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这算是一个真正的良心中介了。这个暑假的那6个星期，我通过这份短工净赚了3000多欧元，而当时德国一个普通工程师一个月的税前收入也就是3000欧元左右。对了，德国的蓝领和白领不管在经济收入和社会地位上都差别不大，有不少熟练或者有一技之长的蓝领赚得比普通白领还要多。
装修小工这份工作结束以后，中介公司又给我介绍了另外一份短工：给一个女保洁员打几天下手。那个女保洁员是个单亲妈妈，每个月能从政府领取子女补助金200欧元左右，这远远不够生活，所以她也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和孩子，哪里有活干她就去哪里，经常去周边不同的城市和村镇工作。这次，我们两个人一起负责给一栋大楼清洗地面。由于地面上有很顽固的污渍，所以必须使用专业的磨地机。一开始我不会使用那种磨地机：我一开启开关，磨地机就在地面上来回摆动，不听使唤，我的手还被震得直抖。那个女工就很耐心地教我操作技巧，直到我学会。
在慕尼黑打工期间，我还曾在市郊的一个马达厂负责装配螺丝钉。装配本身当然是要借助于工具的，也有一个上了年纪的工人带我。这个人就不像之前提到的那两个装修师傅和女保洁员那么友好了。他的一条腿有点瘸，也有点喜怒无常，一开始他还无端训斥过我，但是我强烈反击，这之后他反而对我温和了很多。但是不管怎样，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共同语言，而那条生产线就只有他和我两个人，所以，那一个星期感觉漫长又难熬。
以上这三段经历都是那年暑假在慕尼黑体验的。这期间还有一个插曲，要不是写这篇文章，这件事情将一直尘封在遥远的记忆中。
那年暑假之前，我是跟两个中国同胞约好一起去慕尼黑打工的，因为慕尼黑的暑期工作机会比较多。这两个同胞的其中一个是我老乡，我们是在出国前认识的；另外一个同胞当时的女朋友跟我在同一所德国大学就读，不过我跟他并不熟悉。这两个同胞都在附近一个小城市上学。
在出发去慕尼黑之前，我们先要解决住宿问题。其实我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德国同学家住慕尼黑，以前去慕尼黑游玩时我还在他家住过几天。但是这次毕竟住的时间长，而且又是和这两个中国同胞约好的，所以决定另想办法。我们通过留学生论坛找到了慕尼黑的一间出租房，租客是中国留学生，正好暑假要回国，我们就租了下来，约好租两个月，每月租金300欧元。我们约定好届时三个人平摊租金，也就是每人每月100欧元。由于我放假稍微早几天，我就先到达了慕尼黑，也比较幸运地通过中介很快找到了工作。这两个人比我晚到一个星期左右，但是找了三个星期也没找到工作；我也把给我介绍工作的那个良心中介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给了他们，但是这个中介一时也没有别的短工机会给他们。于是，在第一个月快要结束的时候，我的那位老乡跟我说，他和另外一个人打算马上提前离开慕尼黑去别的城市找机会，不过鉴于他们两个人第一个月都没赚到钱，所以他们只愿意一起出第一个月一半的房租也就是150欧元（相当于他们每个人出75欧元），让我一个人独自承担另外一半；至于剩下的第二个月，他说我可以另外再找人合租。我已经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应了，但肯定接受了他们两个人的方案。但是，我通过这件事情断定以后不值得跟这样的人再共事。患难中见真章！这种情况虽然谈不上患难，但也算是窘境吧。接下来的那个月里，我就自己一个人承租那个房间，因为那个时候暑假已经过去一半，再重新找人合租已经不可能了。
暑假回来后的某一天，我在市区逛街时，偶遇了这个老乡，他表情有点尴尬，欲言又止，我们渐渐就这样再也不联系了。至于另外一个中国同胞呢，后来听说跟女朋友分手了，所以也基本不再到我这个城市来了。现在想想，还好是这次外出打工经历让我真正认识了这两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人，如果是后来一起合作做生意什么的那损失就更大了。
在德国，除了做体力活打工赚钱，我更得意的是靠头脑和知识赚钱。
我所就读的大学位于德国中部一个州的首府。那个城市的中国留学生在那几年里总共只有不到100个人，数量不算多。而这个城市总体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大部分本地人也都很友好，其中就包括跟我学中文的一个德国女中学生家庭和一个越南裔家庭。那个德国女中学生的曾祖父跟中国有渊源，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初期就在中国工作过。这户人家在市郊的森林里有一座房子，房子里面有好多各种各样的中国艺术作品和一些很有中国特色的东西，简直是一个小型的私人博物馆。女中学生的爷爷是个在当地很有名望的建筑师，他的幼年就是在中国度过的，对中国很有感情。所以，他的孙女有兴趣学习中文让他很开心。每周我去这个德国人家里一两次，除了教女孩中文，他们基本上每次都留我跟他们一起吃晚饭，这也是跟他们沟通交流的很好的机会。后来，这个德国女孩在高中时期有机会到上海的一所中学里作为交流生学习了一年，而我毕业回国后就一直在上海工作，所以我在她上海的寄宿家庭里跟她见过面。她的父母后来到上海来看她时，我带着他们一家来了个上海一日游，并且请他们品尝了新天地附近的上海特色美食。2013年，在一次出差途中，我在国内一份报纸上读到一篇文章，里面提到了女孩的曾祖父在20世纪50年代在同济大学当教授时对国内后来古城保护和城市建设的贡献，便把那份报纸寄给了他们一家，他们看到后惊喜万分，还专门拿给女孩的祖父看。一直到现在，我跟这家人还保持着联系。
由于越战等历史原因，德国现在有不少当年的越南难民及其后裔，很多靠经营餐馆和超市为生。通过我就读大学国际学生管理处的介绍，我认识了一个想学中文的第一代越南移民。他已经靠自己的努力在德国立足，经营着一家超市，并养育了两个孩子。由于文化相近，再加上他一直对中国文字很感兴趣，所以他在事业有成时想学中文。他还给我展示了他家里的越南语版《红楼梦》。我每周去他家里一次，他每次都很认真地学习发音和写字，也会留我下来跟他们一家人一起吃饭。
最后想说的经历是我在自己读书所在城市给一家公司做翻译。确切地说，是我和另外两个中国同学一起做翻译。这份兼职是学校的国际学生管理处的老师介绍的。那家公司是位于市郊的一家从事废旧材料回收利用的环保行业公司，老板是一个很精明能干的德国人。当时他想开拓中国业务，于是就需要中文版的公司网站和各种宣传资料。由于工作量较大，他希望能在较短时间内完成，于是他要求三个人同时开工。我们三个人每次都坐公交车到公司，边学习产品知识边翻译。翻译工作完成后，由于我们中的一个同学在出国之前就有过好几年的工作经历，老板便留他下来继续做兼职，负责跟中国的少数现有客户和更多的潜在客户联系。最后，由于业绩出色，这个同学在毕业回国后在自己家乡成立了这家德国公司的中国代表处。
（作者：赵振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