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日记
2017年09月号
卷首语
医学进展
医学里程碑

120急救之夜:醉酒患者大闹急诊科

作者:张凤霞 河南驻马店市第四人民医院 急诊科

酒精中毒患者是各级医院急诊科的一大特色,接诊到这样的患者,最能体现120急救队员急救工作的艰辛困苦。
一、你,仰望过星空吗?
甲乙两护士晚夜班交接班,正在清点交接急救药品、物品。一上唇磕破流血,边走边吐的醉汉被酒友搀扶着踉跄而上。
酒友:医生!医生!怎么搞的,一个医生都没有,医生!医生!快点过来救人!人都死哪儿去了?!
值班医生护士快步上前接诊,包扎伤口,送入急诊留观室。醉汉输液时,在床上张牙舞爪,酒友上前,按也按不住,被他用“耳瓜子”一通猛扇。酒友气不过,边走边恨恨有声:反正我把他送到医院了,也给他老婆打了电话,这没我什么事了。护士阻拦不住,接着留守护士站,巡视醉汉:“别乱动,又跑水了,小心你摔下床!”
醉汉正在病床上翻腾,看到护士发出怪声:“妞妞,妞妞——”
“你的家属呢?你没有家属吗?”
醉汉:我有家属,我不仅有老婆,我还有我的小二小三,小四小五——
只见其仰面躺在病床上,嘴唇肿胀、翘二郎腿,双臂轻扬做抒情状,对着天花板:啊——仰望星空,浩瀚的星空——(对着端着治疗盘的护士甲)你!仰望过星空吗?
我哪有这个闲情雅致,把你的手拿过来,我要给你扎针了,请你配合!
醉汉继续抑扬顿挫:我——很珍惜我的生命。人的生命是很宝贵的,我们要经常仰望星空,放开胸怀。啊——星空,美丽的星空……(一股恶臭扑面而来,护士把脸扭向一边恶心欲欧。)
家属来到,护士忙向家属介绍患者情况。那女人看着醉酒男人摔破变形的嘴唇,张嘴就说:“他的嘴是在你们医院磕烂的……”
还说呢,来的时候就磕烂了,缝合的时候也不配合,他什么狐朋酒友,就知道把人扔给医院不管了,你要不信,就调监控去!家属无话可说,遂阴沉着脸,不情愿地按着醉汉胳膊以配合护士扎针。
护士整理治疗盘。患者家属当着护士的面,对着醉汉又掐又拧:陶柳成(化名),你个死鬼!咋不喝死你!说!都是跟谁一块儿喝的?看我回头饶不了他们!
醉汉挣扎着躲闪,手背输液处再次“鼓包”。护士无奈上前再次穿刺:他喝醉酒了,啥都不知道,你按着他的手,别再跑水了,要不就没好地方,扎不上针了。家属出言不逊,要你们是干啥的?你们护士不就是专门伺候人的吗?还要我按着!
出车人员回车,眼镜医生用轮椅推着从大街上“捡来”的长发醉酒者上。醉酒者不停地纠缠医生:你赔我的眼镜,你赔我的眼镜,我的眼镜好几百块,可贵了,你给我偷走了,你戴的就是我的眼镜!
医生无奈地摇头苦笑,把这个“无主”且烂醉如泥的醉酒者转入留观室。
留观室里醉鬼们神志不清,躁动不安,不是 “跑水”,就是呕吐……双班护士不停地忙碌。患者家属后来不告而别,陶柳成尿急踉踉跄跄地走向卫生间。
急救人员仍在忙碌,等到旁边的抢救结束,护士巡视病房,不见陶柳成时,赶紧四处搜寻,无果!坏事,这事闹大了!值班医生刚才好像听说这个陶柳成是运管所的,赶紧给一个熟人打电话询问。
运管所还真有这个人?!啊——是个抑郁症?千万别惹他!我的妈哎——护士一听,抑郁症患者?有自杀倾向,精神不正常,太可怕了!赶快找人吧!
又一番忙乱的搜寻在院内展开!仍无果。后来,陶柳成的妻子回来了,听说他不见了,吵着闹着问医护们要人。大家劝着,让她回去再看看,陶柳成是不是回去了?
至夜,其妻后来又过来闹了一回,临走威胁大家说:“要是找不到人,出了事,你们谁也跑不掉!”
医护人员对视,陷入极度郁闷纠结中……找不到病人可是医疗安全上的大事,可不敢隐瞒,赶快打电话向总值班汇报。总值班闻讯来到科里,对着夜班人员大发雷霆:晚上没出什么车(接回的醉鬼病人没质量),又没多重的病人!你们就得守着病人,出了事,(你们)就得负责……别看是小事,这是小事吗?小事也能酿成大祸!……护士二人垂首唯唯诺诺,于焦虑不安中的煎熬着,胆小的护士莉莉开始捂着脸抹眼泪。
夜半时分,陶柳成突然出现在急诊科:护士!护士!你们见没见我的钥匙?咦——你可回来了!你的酒醒了?先别走,给我说说你家里的电话号码,我要给你老婆通话。
啪啪按下患者提供的号码,跟其妻通话,告知她过来把他领走。家属在电话里咆哮:我不管,我管不住他,他也不听我的,我才不去医院领他呢,反正他的酒也醒了。
抚胸长叹,总算一块石头落了地!
二、一声叹息!
酒,是个好东西。没有它,也就没有李白的斗酒诗百篇;《水浒》中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豪爽也就无影无踪,景阳冈的武松打虎更无从说起;《红楼梦》中林妹妹吃了一点子螃蟹,要喝点热热的烧酒也找不到,只能让她心口微痛,眉头微蹙了……有了这许许多多的好处,酒,着实有些让人难以拒绝。但是(所有的事情,一连上“但是”两个字,整个画风就变了),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酒,往往扮演着魔鬼的角色,随时都想要吞噬人的生命!
18:30分左右,急诊大厅门口一个男人推过来一辆三轮车,车上被子底下露出蓬乱的黑发,里面蜷缩一人。护士长正好从外面路过,见状赶紧替他们掀起门帘,并询问:“咋回事呀?”,患者家属连忙回答:“昨天晚上喝醉酒了,一直睡到现在,好像腿摔得不会动了。”
医护人员动作迅速地围上来,拉担架的拉担架,抬病人的抬病人,急救站里的急救人员历来就是这样,动作迅速,反应迅捷。
史医生上前为病人体检,这时,后面一个年轻女人跟上来,看样子像是患者家属。医生一边体检,一边询问病史。家属只说是昨晚喝醉的,别的不知道。患者,男,29岁,神智欠清,尚能做简单的反应,测血压:120/80mmHg,左下肢巴氏征阳性,左上肢肌力明显下降。身上未见明显外伤,左侧好像偏瘫了?不应该这样啊?这么年轻。问患者家属,那个女人显然未尽到人妻的责任,提供不出一点儿有价值的线索,只说“我咋知道?他喝醉了!”
史医生告知患者家属,先做个头颅CT,看有事没有,其他的,做了CT再说。
家属配合着医护人员,大家把患者用担架车推到CT检查室。CT一查,果然有事:头皮下血肿、颅内出血!
肯定是患者喝醉了酒,摔伤了头部,因醉酒掩盖了头外伤的症状,未引起家属足够的认识,以致拖延到了现在!
护士赶紧打开急救箱,为患者输注甘露醇降颅压,检查结束后,立即转往外科住院治疗。
这下子摊上事了,家属这下慌了,赶紧跟家人联系,从原先的不当一会事到现在的慌了神,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小伙子很年轻,长得也挺精神的,却因醉酒摔伤造成了如此严重的伤害,这一切都是不该发生的悲剧。
喝醉酒的人,再可恨,也要记住,跟他算账等到酒醒再说。千万别把喝醉酒的人当正常人看待,醉酒之人最怕的就是没有人照顾下的呕吐、坠床。此时,家属的监护责任一定要到位,若是跟一个酒精中毒者置气,后果不堪设想,就像上面这样,一切悔之晚矣!
三、这个女人糗大了
晚上九点多,救护车拉回一个30岁的醉酒女人。
本来,接收到“酒精中毒”的“120”指令就够人伤神的了,更何况,是喝醉酒的女人。
我们这里,急诊科医生都是男的,出车护士都是女的。接诊最多的是喝醉酒的男人,大家都司空见惯了,总觉得喝酒,那是男人们的事,而且,喝酒的男人都特能理解这些醉鬼,对他们算不上深恶痛绝,可护士就不一样了,照护这些人,真的让人很无奈,他们神智不正常,举止反常,频繁呕吐、“跑水”、甚至尿床,输一瓶水要反复扎上N针不说,冷不防脸上还会被喷上口水,身上挨上“无影脚”!床单元更是被污染得不像样子,无论你是整洁的备用床,还是传说中最能防污染的麻醉床,最终的结局都是一个结局:一塌糊涂、一片狼藉,严重的扰乱了急诊科的工作秩序,给急救工作平添了很多的麻烦,救护这样的人,很挫败无力,常常让人觉得很没有成就感。
总之,护士们见到醉鬼就烦,就开始头大,但是,倒未见医生们表现得有多反感,因为,他们也喝酒,他们就理解,于是,他们就能更大程度地容忍这类人的存在。
酒精中毒者,他们这类人,真的是医院里急诊科的一个客观存在啊。只要你在急诊科,只要你在“120”急救站,那么,醉鬼们就会酒气熏天、张牙舞爪的迎面扑来,让你无处可逃,无可避免。除非,你调离这个岗位,才得解脱。
既然无法改变,那么,急诊科的医护战友们,我们就迎难而上吧。
眼前的这个女人,被酒桌上的男男女女,灌得是酩酊大醉,不省人事,软得像根面条似得,衣衫不整,形象落地,烂醉如泥。
“女人不喝醉,男人没机会。”这是酒桌上的至理真言,也是社会现实。被酒精麻痹了神经的女人,神智不清,没有一丝一毫的的防线,听凭身边男人“咸猪手”的摆布。
还好,这个女人身边的人还知道打“120”,带她到医院来醒酒。到达医院后的经历,无论这个女人有多狼狈,但她总归是有安全保障的。
这种喝醉酒的女人无论她之前多有地位,多有身份,是何形象,但是,在酒精面前都不堪一击,尽现狼狈不堪。醉酒女在留观室里的种种丑态简直丢尽了女人的脸面,直让值班的护士们颜面无光。同为女人,大家尽管鄙夷这种人,但还是对她们按照急诊科护理常规进行护理,对待她们一视同仁,毕竟她们到达了医院,就是患者。医德医风里明确规定,对待患者无论贫富,无论贵贱,大家都是一视同仁。
接诊的老W下班前,一句“喝醉酒的女人真丢人啊”对女酒鬼做了精辟的总结。搭班的护士尽管被折腾得够呛,但她们会在心里对自己说,以后在酒桌上,无论谁,无论劝酒者如何巧舌如簧,如何天花乱坠,我也不会往自己肚里乱灌这种令人变傻的饮品。
大厅安静下来,护工拿来拖把在清洁地面,护士在清理预检分检台。一切似乎恢复了原样。
虽然我们努力恪守希波克拉底誓言,对病人一视同仁,但是,对这样的病人,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鄙夷。不说了,还是让我们宽容地原谅她,祝她快点酒醒,别再丢丑丢脸了吧。  
四、呼吸衰竭!
 22:30,急救队员在金水路“亲情印象”酒楼3楼,接回酒精中毒患者曾xx,男,26岁,接到急诊科急诊留观室后,医嘱给予急查血糖、床边心电图,辅助检查结果大致正常,医生开具输液用药,无非这些醒脑、促醒、护胃、解毒,对症治疗而已。
像往常的接诊急性酒精中毒的患者一样,患者虽然意识不清,但有烦躁、在病床上来回翻滚,侧卧体位,即使是些最基本的检查和治疗,也是艰难的进行。急诊科的伤患,哪里能跟病区里的病人相比,在配合度上,那可是期望值不要太高哦。
液体输着输着,将近子夜时分,曾某突然病情加重,突现抽搐、翻白眼,就连呼吸都不好了。
“呼吸衰竭!”值班医生眼见不妙,患者病势急转直下,赶紧跟患者陪护谈话,把患者转往急救中心EICU进行救治。
后来,夜班医生跟主任汇报时,主任说,当时接回科室后,最好给患者做个头颅CT,可是,医生想要给患者开具检查,患方未必肯配合啊。
人家说了,一会儿检查、一会儿检查,不就是喝醉酒了吗?你们都钻到钱眼里了,动不动查这查那的。更何况,不让做检查是一回事儿,也不是不让做,是根本就做不成。心电图、CT都需要患者的配合,才能高质量的完成。不是你想当然,就顺理成章的了。
即使评估病势危重又奈若何?还需要患者和家属的积极配合。
主任:不配合,开出检查单,他不做,就让患者家属签字。
心功能怎么样?没上监护仪,一是患者和家属不愿意上监护,二来,护士也怕,收那一点监护费倒是小事,就害怕他烦躁、翻滚,连带着导联线,把监护仪这种贵重仪器带掉、摔坏喽。
这个患者后来发生了什么?呼吸循环严重抑制的深昏迷,呼吸衰竭?循环障碍?脑血管意外?跟着随访吧。
像这种被诊断为“酒精中毒”的患者,有陪护还好,多一重保险。醉卧街头,无人看管的“无主”醉鬼更多,医护们不仅要把他们从随时都有危险的街道上接到病房,为患者的生命负责,肩负救治职责,还是患者的全权监护人,这种情境下,急诊救治有着如下特点:
医生护士就是患者的监护人,全面监护患者生命安全,不敢有丝毫懈怠,治疗和生活护理一肩挑。
严防醉酒患者护理并发症:坠床、跌倒、误吸等。
心理护理,还要给这种人及时进行心理安抚,平复患者情绪。尤其是醉酒女,一般情况都较复杂,医生护士要多个心眼,提高警惕性。
做好治疗护理的同时,做好医患沟通,尽量从患者那里收集到有用的信息,为之寻找家人,完成120急救特有的社会属性。
酒是好东西,微醺很美,看世界很美,看周围很美,愉悦自己也愉悦他人。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酗酒,不仅伤肝,且易惹祸上身,请您爱惜自己的身体,保重自己,更要尊重照护自己的医护人员。
(作者:张凤霞 河南驻马店市第四人民医院 急诊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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