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期杂志
2019年03月号
卷首语
人生中的欣慰与隐忧、兴奋与遗憾
采编总监

经历过草莽、而立、不惑,跨入知天命、迎接耳顺之年后,容易开始触景生情,唤起很多回忆、回味与感慨,有欣慰及兴奋,也有隐忧与遗憾。
2019年春节,我像往常一样,利用假期阅览国际医学期刊上的文章。已过午夜,正当我准备收工时,一篇刊登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JM)上的病例报道让我一颤,“Peutz–Jeghers Syndrome”,仅一例病人,我抑制不住发出一声惊叹,我也发现过这样的病例,不是一个病人,而是一个家系,兄弟妹妹三人,那是在1986年,我作为长海医院的肝胆外科医生在普外科轮转。

Peutz–Jeghers Syndrome,又称PJ综合征,以手掌、口腔及消化道黏膜黑色素沉积,肠道多发性息肉为病变特征,易发生肠套叠导致的肠梗阻,多以急腹症就诊。我经历的那三个病人中,两个兄弟就是因肠梗阻入院,接受急诊手术,兄长发生了恶变,同时,两兄妹罹患Komoto综合征。Komoto综合征表现为倒眼睑(下眼睑覆盖上眼睑),上睑下垂,内眦赘皮,是常染色体显性遗传,PJ综合征也是常染色体显性遗传,分别均有报道,但两种遗传病合并到一个家系同时发生,还是世界上第一次发现。

1987年,在普外科主任华积德教授的指导下,我将这一家族合并PJ综合征及Komoto综合征的病例总结,投稿到当时外科最权威的杂志《中华外科杂志》,被接受,刊登于1987年第8期(第25卷)的期刊上。

那是在二十多岁的草莽之年,很欣慰,遇到了两位好老师:吴孟超和华积德教授,是华教授鼓励我留校,吴教授收留我学徒。时空穿越,32年后,世界最权威的医学期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关注及报道了同样的病例,虽是个案,但照片是彩色的,印刷是精致的,传播是广泛的,但这一切,均是对中国外科医生历史发现的验证,很兴奋,中国医生早已做出了伟大的工作,虽然因当时国力、地域、语言、交流的局限,这些成果没有得到更好的传播,没有机会得到同行更好的评议及认可,然而,歪纽铅印在发黄草纸般《中华外科杂志》上的痕迹显示:中国医生已经参与谱写医学历史,中国学者可以成为世界第一。在欣慰与兴奋之余,不免夹杂着一丝丝隐忧与遗憾,混在一起,五味杂陈。

后来,我飘扬过海,在美国遇到了另一位好老师:Williams教授,学习器官移植。三十多岁的而立之年,我拿到了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的基金,发现了来氟米特的免疫抑制机理,创造的多个世界第一在国际杂志上发表,大有雪恨、扬眉吐气的兴奋。1996年,协助长征医院的傅志仁和丁国善团队实施了肝移植手术,我是主刀医生,欣慰的是,这个叫张希的12岁移植受体小孩,健康地长大成人、大学毕业、结婚成家,并生育了健康的后代,成为中国存活时间最长的接受肝移植手术者。此后,在纠结中,我接受了Williams教授的忠言:人生中最大的本事不是索取,是会舍弃。于是乎,带着忐忑和遗憾,在快到不惑之年时,我辞去了大学的职位,没有保险,中断了美国一切的福利计划,舍弃外科医生职业,专注新药研发事业。

欣慰的是,我们的团队实现了来氟米特从实验室到临床、从产业化到市场的成功转化,成就了一类新药爱若华的故事,与风湿科医生和肾病医生一起,让百万病人受益。如今,当时的遗憾转换成了多个兴奋,我带领团队将数据科学融入疾病管理,和医生一起实践改变着医疗质量,让患者获得更好的疗效、更安全的方案、降低医疗费用、重塑医疗模式。同时,把预防疾病、祛除慢性疾病风险因素的重要环节,以科学健身、健康饮食及科学知识普及为抓手,推动健康的生活方式,惠及千万人。还有我们的多媒体,当我们的作品被权威平台及公众认可,科普文章及视频被百万人关注,与中科院合作的纪录片《揭秘艾滋病》及《探秘抗生素》在央视CCTV 10播出,创造亿万收视纪录,我感到无比欣慰及兴奋。

在历史长河中,人的一生不过是眨眼一瞬。过去的生命体变为化石和石油,物理上对后人仍有贡献;如今的物理躯体,以尘埃终结,放入木盒,成为累赘,无处摆放。只有对人类有益的发现、发明、创新,会为后人留恋及回味。除了传说,留下实物、留下文字、留下影像,至少,除了自己品味,还可以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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